这时候,相顾对坐,谁也不知道应该先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都望向水面,面颊上染就珊瑚的红红颜色,唯一心有灵犀的,是两人的眉梢上都浸透着羞涩与暗暗的欢喜。
她清艳的面孔上粼粼暗暗羞色。
他也红着脸浅浅垂着头,艰难故作着无谓。
谁都想在对方的面前表露出最好的一面,希望自己大方得体、行为从容,可到头来,其实自己所有的心意都已经十分诚实地写在了脸上。
陆玖垂着头,侧过一分面容,盈盈的双眼睇向身侧的江殷,目光化成一道曲折的弧线,一寸寸拂过他的眉眼鼻梁下巴,心里也不由得默默赞叹,面前的人,的确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英俊出挑的男人。
陆玖的眸光中陷着颤动的温柔,声音轻柔得一如面前纷纷扬如雪落于水面上的桐花瓣:“……你,怎么不说话?”
江殷静默地坐在她的身旁,陪着她,闻言触动般轻轻动了一下身影,缓缓地转过脸来。
他的眼下鼻梁上泛着粉嫩的红晕,耳朵尖也泛着同样的粉红色,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瞳略有些躲闪。
分明红了脸,嘴里的语气却带着些逞强骄傲:“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日头渐渐沉落西山,原本明朗的阳光也逐渐变得昏黄,透过天边一线凝血般的火烧云,那日光拂落在面容上时,多了一层难明的暧昧之色。
的确,在这样暧昧而安静的环境下,好像说什么话都变成了多余。
唯有四下里举目凝望,才不破坏了这样的美景。
陆玖白皙的皮肤被昏黄的暖阳浸润出几分温和,听见江殷这带着埋怨却又有几分可爱的话语,她终于忍不住展开眉眼,娓娓依依而笑。
“笨蛋。”笑音里,她淡淡吐露两个字。
江殷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的身影整个遁入在迟暮夕阳里,好似朦胧了一层柔光,连带着她的笑也越加温柔沉醉,连着那一声笨蛋也成了无限柔情下的嘤咛。
一时间,他便有些看得痴了。
出神的一刹那,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这失神的目光,不觉有些丢脸地忙低下头,红着脸囔囔反驳:“谁、谁笨蛋了!你才笨蛋……哪有一见面就先说人是笨蛋的?”
简单两句类似往昔的对话,一瞬之间便让二人的心中都充斥了真实感,所有的不安与惶恐都被打破,所剩的唯有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陆玖笑了起来,江殷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临水坐在石阶上,夕阳迟暮下的水面上倒影了他们的笑颜与身影。
江殷的眼底不觉升起一切氤氲的潮湿感,他轻掐了掐手心,将眼底的眼泪压下去,化为重逢后无尽的笑容。
他面前的陆玖也变了许多,脸上原本的稚嫩系数褪去,浓丽的五官越发鲜明,身段也慢慢长开,从少女的单薄逐渐变得玲珑有致起来,灼若芙蕖的眉睫盈盈一抬,眼角眉梢里出落出女子特有的温柔妩媚,令人怦然心动。
他的脸融在夕阳下,红了又红,眼神闪动。
她比从前,更好看了。
陆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轻轻拖着自己半张面颊,另一只手缓缓将鬓边被风吹拂起来的发丝重新按回耳背之后,眼底倒影着日薄西山的温暖。
她缓缓收敛起眉眼中的笑容,故作平静地挑动眉梢:“勿怪。谁让你悄悄回京还隐瞒消息,隐瞒消息还不主动找我,明明追上了我,还站在原地傻了吧唧地不肯靠近。我叫你一声笨蛋,你应该受着。”
虽然她的话语宛如玩笑一般脱口而出,但江殷还是在她平静的语调下察觉到一丝酸涩的情绪。
他原本撑在身后的手受了回来,拘谨地收在身体两侧,正襟危坐地转头看向她,神色多了几缕肃穆和担忧:“……我,我本不是故意要隐瞒你消息的,只是我不知道三年之久过去,京师里的人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是都已经和江烨……”
江殷忽然如鲠在喉,话断了一半在胸中。
江烨的名字像是一个符咒缠绕在他的心头,原本轻快的话语在这个名字出现后也变得沉重。
陆玖却早已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所以,你故意隐瞒自己回京的消息,就是害怕万一在这三年间,我已经被太孙所打动,你回京也变成了徒劳。若是我已经与太孙走在了一起,你便彻底不准备告诉我你回来过,这样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不至于离开时太过狼狈。”她顿了顿,抬起睫羽看向他,“是吗?”
江殷想狡辩不是,可陆玖的眼神让他的心思无处可藏,只能遁形于她面前。
他忽然由心底生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肩头如同附着了千斤巨石,压得他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