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究竟是真的因为受了伤无法回京,还是只是心里还惦记着当初的那个心结,单纯地不愿见到她,所以才不肯回来,不肯寄给她只言片语,让她一人在遥远的京师被作茧般的思念痛苦包围。
陆玖站在最高的平台上,凭栏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疲倦地闭上了眼,不想再看远处和乐的景象。
她沉默地闭上眼,感受着高台上自远处徐徐吹来的凉风。
只有这样的凉风,才能把人的心吹静。
少时,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两道脚步声。
陆玖感觉到自己的心平静了许多,于是缓缓地睁开眼回过头去,淡淡看向背后的来人。
两个身影从楼梯下缓缓步上,稍高一些的那个是陆镇,陆镇身旁的人则是风莲。
因着江殷未回京的事情,陆玖心里很乱,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于是让风莲守在高台的门前,不准让人进来打搅。
只不过,如若前来的人是陆镇,风莲也没办法阻挡,她清楚,姐弟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有些事情,陆玖从不介意让陆镇插手,陆镇也是如此。
风莲看着陆玖,眼神里有话,陆玖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责怪她看守不善,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让风莲先行离开。
风莲会意,冲着陆玖俯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回了楼下。
陆镇穿着一袭绣竹叶的圆领宝蓝色圆领锦袍,满头墨发只在后脑上挽了个小结余下的发丝如黑缎泉水般流落在肩头背后。
他长着一张与陆玖七八成相似的秀丽面孔,细长的柳眉,漂亮的凤眼,因为是儿郎,眉目里的凌厉比陆玖更甚几分,天成一张京华贵公子的面孔。
只是此刻,这样面孔上凝结着与他姐姐一样的淡淡愁容。
“找你好久了,原来躲在这里。”陆镇径直走向陆玖的身边,靠在她身侧的凭栏上,面容沉默地远眺着城内的辉煌灯火。
陆玖靠在背后的梁柱上,垂眸看着陆镇眼底的落寞,眉眼间不由得闪现出一丝牵强的笑意。
她转过身,将双手放在栏杆上,与陆镇一同远眺京师繁华夜景。
夜空中的烟火与孔明灯的点点光晕温柔地覆盖在她的面孔上,把她的眉眼也浸润得愈发温柔了几分。
她的眼底似有几分飘荡的惆怅,轻声笑叹道:“看来,今晚失意的人不止我一个。”
陆镇双臂交叠倚靠在凭栏上,望着远处的煌煌灯火,沉黑如夜色的眼底浮现出了几缕迷惑。
少见的,他没和陆玖逞强顶嘴,而是轻且淡地“嗯”了一声回应。
陆镇一向是只不肯低头的骄傲孔雀,陆玖听见他这样少见的服软承认,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她凭栏,痴痴地笑了笑,轻巧问道:“阿愚回京,月知的身边是不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陆镇看着远方的月亮,眼底消沉,这只素来骄傲的孔雀也不由得被现实压弯了脖子。
“不是没有我的位置,是她根本都看不到我,不管是何羡愚在的时候,还是他不在的时候,月知姐她,从来都不会看到背后的我。”陆镇的语气里含着难见的消沉,兀自地笑起来。
“今天我从相国寺回来,路过州桥上,看见了月知,我本想叫住了,可是就在开口前突然发现她的身边还跟着何羡愚。”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一起,何羡愚牵着马,他的样子变了好多,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样子,是我想成为的那种男人的样子。他……他走在她的身边,手里替她拿着各色她喜欢吃的东西,两个人成双成对,完全就是一对璧人。”
“我从月知的身边走过,她、她十分高兴雀跃地同何羡愚在说着话,根本没注意到我跟他们几乎擦肩而过。”
陆玖站在身旁,静静听着陆镇的沉重的讲述,一时也不知道开口安慰他些什么,毕竟她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原本也以为,你对月知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等你慢慢长大,说不定就会遇见更喜欢的,于是忘了她。”陆玖侧眸过来看向弟弟,眼底流露出两分郑重,“但是这几年,我也明白了,你不是说着玩玩的,你是认真的。这几年何羡愚不在京师当中,许多时候,除了月知的家人,你是陪伴她最久的,她几乎都要……”
陆玖看着陆镇,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她几乎都要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
陆镇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两丝惆怅,少年的心事淡而哀伤地写在脸上:“是啊,她早就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对我好,跟我闹,去哪儿都会叫上我,也会记挂着我各式各样的事情。可是……”他的话渐渐有些哽咽,原本放在栏杆上的双手也拼命地攥紧,像是要握住什么,不甘而痛苦地说道,“可是,只要何羡愚一出现,我在她身边的地位马上又会被打回最初的位置。”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无力捶打着栏杆,像是在痛恨自己的无能,在痛恨自己与何羡愚,与徐月知之间相差的距离、岁月。
他忍着哽咽,抬起那双满是泪水的漂亮眼睛,迷茫地看着站在身边的陆玖,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地质问道:“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何羡愚站在她的身旁呢?我到底还要做多少的努力才能取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呢?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的生不逢时呢?要是……”他的眼底渐渐燃起恨意,“要是何羡愚消失在这世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