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申锡吃了一惊:“自占韦州,大军分路南下,扫荡四周的党项城寨。算起来青岗峡应该是刚刚被本朝占住,便就出了此种大事。事情因何而起,应该严厉追究!”
吕景初道:“自去年九月发兵,这是第一场大乱,也是第一场大败,必要从严追查!”
杜中宵摆了摆手:“事情已经发生,当然要严查的。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消息,而是统一一下后边进谏的原则。”
郭申锡有些醒惕:“中丞欲要如何?”
杜中宵道:“我觉得要定几个原则才好。对于此次乱子,要就事论事,不要拉扯其他事务。上章针对此事,万不可拉扯到狄太尉一军作战如何,应该如何,甚至前方战略。”
赵抃道:“若不是指挥不当,将领失误,党项战俘为何会反叛呢?打了这么多仗,为什么就狄太尉所部出现了这种事情?针对此事上章,不可能不涉及狄太尉。”
杜中宵道:“不错。我的意思是,凡是针对此事上的奏章,必须就事论事,不可东拉西扯。由于狄太尉一军进展缓慢,朝臣多有不满,包括御史台也是。不要乘着这个机会,从战俘叛乱,随便扩大到前方战略上。将领前线指挥,最忌后方胡乱猜测,乱做评论。没有定力的,手足无措也是稀松平常。指挥作战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最怕没有定力,不能清晰分析面临的局势,被其他人影响。”
郭申锡道:“中丞,狄太尉数年枢密使,对这些应该分得清楚。我等只是尽御史之职,凡觉得事有可疑,或是做得不对,上章就是了。”
杜中宵沉默一会,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们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了吗?说到作战,朝中有多少官员明白?你们又有多少人明白?而论及前线的乱子,有多少人能忍住,仅针对乱子本身上奏章?什么是御史的本职?风闻奏事,也要有风闻,不可自己胡乱编造。针对此次乱子,你们挖多深我不管,说军有哪些缺陷引起的我也不去管,但不要涉及人事,更不要涉及前线军略!”
见杜中宵面色严肃,几个官员一时愣住。平日里杜中宵一向和善,倒不知道还有这一面。
见都不说话,杜中宵道:“作战时,前线将帅不知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每一项决定,都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如果让帅被后方质疑,在前线就容易举棋不定,产生预计不到的事情。此次乱子,说到底是中下层将领的问题,并不是全局性的毛病。督促军队,改掉这些最好,但不要牵扯别的。”
吕景初道:“中丞是担心,我们以此次事端,弹阂狄太尉?”
杜中宵道:“是有此担心。不过,更重要的是怕你们以此事件,弹阂前线部署。近三十万大军,已经慢慢展开,其复杂不是后方能够想象的。现在军中用枪炮,弹药的储存、分配、运输都是大事,可不是从前可比。对于前线将士来说,他们第一次遇到,慌乱是必然的。如果朝臣再交相攻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什么能论,什么不能论,后方的官员应该心中有数!”
不要说是御史官员,就是枢密院的官员,对于现在的战争也认识不深。甚至前线很多将领,也不知道现在的战争是怎么打。发生了事情,后方官员仅针对事情评论,切不可牵扯过多。
杜中宵把手下官员打来,把话说清楚,其实还是对前线的狄青不放心。有党项战俘反叛是意外,平叛的将领中俘战死,就不寻常了。说明现在狄青军中,实际存在很多问题。一是将领松懈,再一个是将领不合格。如果不出意外,还有违抗现在军制,劫掠民财等诸多毛病。怎么处理,就看狄青怎么做了。
后方官员如果牵扯过多,反而可能让狄青束手束脚,出现更多乱子。既然用了狄青,朝廷就应该相信他,不要过多猜测。觉得狄青不可用,就尽快换人,打仗最怕犹豫。
第69章格外可恶
第二日没早朝,消息发酵了一天。到了第三天,朝会上争论激烈,台谏官员纷纷指责前线将领,不遵朝旨,致惹出祸事来。有谏官指责狄青,约束手下不严,才会出现这种惨祸。
一直到午后,朝会才结束。杜中宵回到御史台,还没有坐下,便就有小黄门来传旨,让他立即进宫去,议论朝政。不用想,此次前方的乱子,让顺风顺水惯了,几年来连战连胜的朝廷有些急了。
略作收拾,杜中宵出了御史台,向大内走去。这就是包括御史中丞在内,朝中大臣的烦恼。正常的朝会,御史台有自己的固定轮班,不过除了特别重大的事情,都是其余御史论奏,杜中宵针对具体朝政发言的时间不多。更多的,是被召到后殿,御前议事。
此时是单日朝,双日不早朝,加上各种各样的假期,上朝的时间其实不多。凡国之大事,大多都是在朝会上众官议论,而一般朝政,多是在后殿议事。没有办法,早朝官员太多,虽然排得有上奏班次,依然是争论不休。大部分朝政,多是早朝提个头,下朝之后再由大臣讨论。
像现在前线作战的时候,哪怕不早朝的日子,皇帝也在大内从早到晚,几乎没有空闲。不过大多时候议事的是宰执,轮到杜中宵来,那就真是朝中大事了。
入了崇政殿,行礼如仪。杜中宵看了看,宰执除了在前殿当值的,基本全到。其余如翰林学士则有欧阳修、王洙、胡宿,甚至就连知开封府王素都到了。
人员到齐,赵祯道:“前两日,青岗峡有党项战俘作乱,杀指挥使宁肃以下数百人。现在乱军躲在山林,四处骚扰,前线苦不堪言。狄青言,欲派两千兵马,入山剿乱。只是冬日山林中没有补给,行进又极为困难,一时犹豫不定。环庆路言,近一年来,本路兵马大多调往镇戎军,兵力空虚,生怕乱军进入环庆路,搅得地方不宁。到底该如何处置,如诸位来议一议。”
贾昌朝道:“这股叛军,原是党项在青岗峡的驻军。本朝兵马进剿,一股成擒。后来乘着夜晚守兵不备的时候,突然作乱,杀了不少军兵。守将卜胜趁乱逃脱,到清远军后请军出征,指挥使宁肃亲帅五百兵,去青岗峡进剿。不想叛军极是狡猾,在半路设伏,乘乱杀了宁肃。”
文彦博沉声道:“既然他们一战成擒,成了战俘,因何突然间作乱?”
贾昌朝道:“前线来的奏报,并没有提起此事。现在乱军夺了宁肃所部的枪炮,又拉拢了附的番人加入,人数着实不少。最重要的是剿灭乱军,因何起事作乱,不是大事。”
翰林学士胡宿道:“太尉,自去年九月发兵,战了多次,这是第一次战俘作乱,岂能说因何作乱不重要!不知道原因,不能做什对防范,平了这次,还有下次!”
贾昌朝道:“这也容易。枢府已经发令狄青,命他详查此事,以后报来。”
杜中宵道:“战俘作乱不算稀奇,各种各样原因,本也没有什么。不过为何他们作乱之后,还有附近的番部的人加入?以党项作为,治下的番部都受其压迫,特别是小的蕃部。本朝有名令,凡是所占党项地盘上的蕃部,俱都免三年的钱粮,许多好处,怎么会作乱呢?”
参政王尧臣道:“环庆路来的消息,狄青所部占领韦州之后,大索治下,劫掠钱财,奸**人,许多小蕃部愤怒不已。此次蕃部一起作乱,想来是因为此事。”
杜中宵听了,脸色不由黑下来:“前线作战,最重要的是军纪要严!此是朝廷明令不许的事情,怎么军中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一旦失了人心,纷乱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