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铁路到星星峡,离瓜州三百里,有什么难处?河西数郡,人口不多,党项的驻军其实也稀少,算是比较弱的一路。赵滋只要抽出三万兵马,因粮于敌,只要没有大错,一两个月时间,就可以到凉州城下。那个时候,借助镇戎军的物资,一路西进,与狄太尉会师于灵州城下不难。”
韩琦想了想,点头道:“党项没了河西,横山被隔断,也难守住了。”
杜中宵道:“不错。其实现在朝廷兵马强盛,党项不敢与我野战。行军打仗,败了没什么,现在野战败了,那才是有大问题。灵州如果难攻,可以围而不打,径直派大军扫过兴灵之间土地。如果仅剩几座城池,党项还打什么?那时只怕有党项将领带路,自己就献城了。”
韩琦道:“听节帅意思,认为灵州并不好攻?”
杜中宵点了点头:“党项在顺化渡一战时吃了大亏,岂能不吸引教训?这几年,党项主要的精力就是花在建山河关和加筑灵州城上。其城墙加固了许多,用他们自己的炮试了许多次,绝对不可能用炮把城墙轰塌。而且他们这几年铸的炮,大多安在了灵州和河山河关,用了无数心力,岂是那么容易打的?”
韩琦叹了口气:“现在的麻烦,就是朝中大臣认为,灵州虽然加强,能挡什么样的炮?只要朝廷运过去的炮足够多,很快就能轰塌。所以兵力布置,是以秦凤路为主,其他只是牵制。”
杜中宵摇了摇头:“其实牵制有什么用?党项的兵马,与朝廷交兵,根本没有胜算。他们就是把山河关的军队全部调到灵州去,又能有什么用?不能与我军野战,这就是他们的死穴。”
以前党项军队的长处就是野战,攻城不行,守城同样也不行。顺化渡一战打掉了他们的信心,现在只能龟缩城中,已经是他们的短处。只是学着宋军铸了炮,靠着坚城固守,觉得守得住。
如果是杜中宵指挥对党项的战事,必然是从镇戎关出重兵,先围住灵州,而后扫清外围。如果灵州不好攻破,则直接绕过去进攻兴庆府,以部分兵力监视灵州。其间的要害,就是党项军队野战不敌,只要出城,就会被宋军消灭。现在到了火器时代,不是交通要道,死守城池没有什么用处了。
此次朝廷安排,是以秦凤路的狄青为主力,进攻灵州城。北边的韩琦则起牵制策应的作用,吸引党项大军,让他们不能在灵州集中大量兵力。实际上北边的韩琦没有什么用处,党项不敢出,他又短时间没有能力攻破山河关。兴灵一带山河夹峙的地形,导致了从北边进攻不易,而南边的灵州刚好是个出口。
韩琦曾经与杜中宵一起,指挥对党项的作战,见过了现在作战的形势。对朝廷的安排,隐隐觉得有问题,又说不清楚,只能够接受。听杜中宵一讲,终于觉察到,朝廷错在了哪里。朝中大臣们,包括狄青等这些武将,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宋军的变化,对前线战场带来的影响,依然按照旧的习惯安排战事。
第212章物是人非
回身看了一眼胜州,杜中宵暗暗微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从唐龙镇开始,这次意料之外的北来,给自己带来了太多胜利和荣眷。这些胜利奠定了自己的未来,也改变了国家。
现在的宋朝,已经跟杜中宵北上时完全不同。当年杜中宵在京西路的各种改革,已经推到全国,借助铁路和河流初步形成了全国统一市场。军事上用火器替代冷兵器,虽然还没有完成全部换装,却已经有了几十万整训过的军队。整个朝廷欣欣向荣,不再是刚跟党项议和的沮丧模样。
这个时代,如果把握好了,可以迎接光明的未来。如果把握不好,可能成为明日黄花。
火车过了河滨县,就慢慢进入山谷。经过唐龙镇,到了火山军过了黄河,向河东首府并州行去。此时的河东路经略使是前宰相庞籍,其他地方官杜中宵可以不见,不下火车,这里却不行。
并州火车站,早有庞籍派来的官吏等候。接了杜中宵,送到驿馆。杜中宵换了衣服,略作收拾,与官吏们一起,到经略府去拜见庞籍。
当年杜中宵所部,由原定南去剿灭侬智高,突然改为北上救援唐龙镇时,庞籍是宰相。他支持杜中宵的决定,对当时的杜中宵非常重要。以后的诸多战功,应该有他的功劳。
庞籍此时已年近七旬,在官厅正襟危坐。杜中宵进来,行礼之后,赐座在侧。
上了茶来,杜中宵请了茶,庞籍道:“中丞在河曲路三年余,立功无数,开疆拓土,是本朝立国以来军功第一人。甘愿弃武从文,入朝中为御史,实在让人钦佩。”
杜中宵忙道不敢。还不是因为时代的关系,一直做武将的话,上升通道有限不说,还容易引起掌握军权的疑虑,对自己以后不利,才甘愿改任文职做御史中丞。这个御史中丞,到底要做什么事情,需要具备什么样的能力,自己实际还一头雾水,需要到京城之后再从头开始。
看着杜中宵,庞籍笑道:“中丞何必谦虚。你在河曲路三年,无论文治武功,人人称颂,都说是开国以来第一能干之臣。此次入朝为御史,许多人都觉得官职过低。”
杜中宵道:“怎么能说低呢?高过此职的,就只能是为宰执了。我资历不足,年纪又轻,如何做得来宰执?做御史中丞,已经是朝廷厚爱。”
庞籍点头:“中丞年纪虽轻,却谦虚谨慎,非一般浮浪子弟可比,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我在后衙设了酒筵,为中丞远来接风。且在交州休息一日,再去京城吧。”
杜中宵拱手称是。到了这里,庞籍不招待说不过去,这酒宴应该是要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杜中宵来拜见庞籍。在一边的客厅里,上了茶水,庞籍道:“中丞三十余岁而入中枢,执掌宪台,以后必然为一时名臣。”
杜中宵拱手:“此是圣上错爱,我自己诚惶诚恐,哪里敢想以后的事。”
庞籍笑道:“何必谦虚,中丞的军功在那里,任谁也不敢小看。老夫宦海浮沉数十年,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你以前没有在朝廷为官,现在又军功太大,此次入朝为官,其余的都是些小事,最重要的是跟圣上熟识、相知。若得圣上赏识、信任,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如若不然,圣上一直对你有戒心,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御史是台宪,与他官不一样的,做出什么是其次,得圣上信任是根本。”
杜中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御史虽然是监察百官,可本朝与以前都不一样,兼且有规谏天子之职。这中间的分寸,着实是难以拿捏。”
庞籍道:“此事是心中一念,不违本心即可。是不是对朝廷好,规谏的到底对不对,要相信圣上心中是有数的。国朝初立,御史就要求忠厚本分,不可巧言令色,中丞深记。”
杜中宵拱手:“多谢相公相告。我多年为官,俱是外任,对于朝中事务着实不熟。”
庞籍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深讲。御史中丞这个职位说好做也好做,难做也着实是难。因为天下之事无有不预,监察的范围非常广,天下事几乎全在其中。由于没有实权,只能建议,而不能直接处罚,跟地方的监察系统不同,对官员的威慑没有那么大。皇帝言听计从,则百官畏惧,皇帝驳斥几次,就没有了权威。也正是因为如此,实际职权远小于以前的三司使,虽然地位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