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带了随从,出了新建的羊毛工厂,向数里外的胜州城而去。工厂不建在城里,是因为羊毛产业有一定的污染,处理不好,气味难闻。这里刚好有一处小湖泊,便从胜州那里挖了一条小运河来,通到湖泊。羊毛洗涤之后的废水排入湖泊,沉淀之后,再通过排水沟排回黄河。有工厂在这里,这个小湖泊今后就此废了。不过这个年代,一处周边无人的小湖泊,又有哪个在意。
一路上,李复圭和戴庄一口一个待诏,对陶十七极是客气,称呼又有些滑稽。陶十七是伎术官,升到使臣后,一部分使职专属他们,与武职体系分开。大部分伎术官使用的使职,属于东班,西班则是武职专属。由于这些使职多是酒坊、
酒库、毡毯之类,既跟陶十七这些人员的本职工作不符,也不雅观,只有弓箭库、军器库少数几个使名稍微沾点边。朝廷有意为他们新增一些使职,真正成为一个序列。许多人都提了自己认为合适的名字出来,如火炮使、火枪使诸如此类,与弓箭、军器等成一个体系。
伎术官以前地位低下,没有什么惯用的尊称,常称待诏,是翰林院官员最常用的一个称呼。问题是这称呼现在用得太滥了,市面上画画的称待诏,碾玉的称待诏,就连理发的都称待诏。称陶十七待诏,确实是尊称,但一旦跟民间称呼联系起来,就让人哭笑不得。
李复圭和戴庄对陶十七没有合适的称呼,只能够如此。以陶十七跟杜中宵的关系,他们借几个胆子也不敢亏待陶十七,更不要说,现在还求着陶十七办事呢。
进了城,李复圭道:“城西商场旁边,有一家官酒楼,胜州城里首屈一指。我们在那里选了一个阁子,定了一桌酒宴,待招莫要嫌弃。”
陶十七道:“这如何使得?我到这里,只是公事,如此客气,倒有些不安了。”
戴庄道:“不说待诏是节帅旧人,就单以公事来论,你把那处工厂帮着我们建起来,一年不知赚多少钱财。这且不说,有了这工厂,周边的牧户可以到这里卖羊毛,于百姓大有益处。我们请些酒饭,正是理所应当。今夜城中还有几位官员,待诏一起认识一下。”
一边说着,到了商场旁边的官酒楼,早有小厮领着,到了定好的阁子那里。
签判陈希亮、推官文同、司理参军张唐英早早已经等在这里,与陶十七相互见礼。
这几位幕曹官,全是进士出身,若在以前,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伎术官如此客气。陶十七是随在杜中宵身边多年的人,再加上这两年工业发展,伎术官的地位提高,大家才聚在一起请陶十七的酒。
没有这个由头,这些幕曹官想用公使钱到这处最豪华的酒楼饮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不用公使钱,让他们自己掏腰包,又有几个人舍得?
各自落座,小厮上了酒菜,李复圭领着饮了几巡酒。
酒过三巡,话题便就到了正在建的羊毛工厂上。陈希亮道:“待诏,我听说新建的羊毛工厂,是用蒸汽机来纺纱织布,用人绝少,产的又多,不知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陶十七笑着道:“签判,蒸汽机只是提供动力,如何能够纺纱织布?纺纱织布有别的人机器,蒸汽机只是带他们的。不过比以往的人力来做,用人是少了许多,那是不错。用机器纺纱织布,用的人少了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产量多了,而且产出的布均一,这才是大家喜欢的理由。”
文同道:“敢问待诏,这样用蒸汽机来织布,别的地方也有用的?”
陶十七道:“那是自然。最早这种用蒸汽机的工厂,是开在京西路,用来织棉布的。不是如此,这几年棉布的价钱怎么降了这么多?知道此事,经略相公才吩咐人,重做了机器,在这里建处工厂。”
众人一起点头:“原来如此。”
这些人里,只有李复圭以前在京西路为官,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只是一知半解,不知究竟。蒸汽机的名字大家听得熟了,但到底能干什么,怎么使用,大多都说不清楚。
又饮几杯酒,张唐英道:“若是工厂用了蒸汽机,难道以后羊毛织出来的布,会跟棉布那样便宜?”
陶十七连连摇头:“自然不能。一是羊毛的价钱不是棉花可比,比棉花贵得太多了。再一个,羊毛纺纱织布比棉花难得太多,好多地方不能用机器。现在的工厂,用的人是织棉布的数倍之多,机器只是在几个比较容易做到的地方使用,比不了的。”
第84章实在听不懂
从酒楼出来,太阳西垂,凉风起来,竟然带了寒意。塞外的夏天,来得晚,去得却格外早。
陶十七辞别了众人,带着随从,向城外而去。他住在工厂里,带着一众人安装机器。住在城里,太过不方便。等到把机器安装完成,还会留下人在这里,到秋天收了羊毛,一起调试。
正行走间,突然旁边一个高声道:“那边是陶殿直吗?许多年不见!”
陶十七回头一看,是多年前自己在唐龙镇认识的卖马小王子,穿着一身汉装,站在一家店前。
口里应着,上前行礼,陶十七道:“小王子,你怎么也在胜州城里?”
王普道:“殿直,莫再要称我小王子。我带在带着族人,在东胜那里落脚,建了个庄子,牧羊兼且种田。前些日子胜州城里租店铺,我运气绝好,租到了这处铺子,卖些酒食。殿直,当年你是随在经略相公身边的人,怎么相公再回唐龙镇时,却不见你?”
陶十七笑道:“你也莫要再称我殿直,我现在铁监做事,人称我待诏。有了官身,哪里能跟从前一样,相公到哪里我随到哪里?在京西路的时候,我就被安置在铁监做了。”
王普道:“天色尚早,待诏到我店里饮口茶,如何好站在店门前说话?”
把陶十七让到店里,几个随从各自在外面找个位子坐了,王普和陶十七到小厅里坐下。上了茶,王普道:“待诏,不知现在做些什么事情?此次到胜州来所为何事?”
陶十七道:“嗯——现在铁监做事,就是搞些新的机器,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