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升,街道上依然人潮汹涌,热闹非常。许多人没有预料到,做生意的没有开门,小贩们没有做生意。烟花放完,许多小贩跑回家里,急急带了货物出来,在流中吆喝叫卖。沿街店铺的主人,则纷纷掌灯打开店门,招揽客人。
杜中宵和包拯等人回到后衙,设下酒筵,为新到的张岊等人接风。
杜中宵举杯,对张岊道:“此酒为皇后所赐,本为军中上元节饮宴所用,为将军接风。”
张岊恭恭敬敬举杯,一饮而尽,谢过杜中宵,才重新落座。
唐龙镇胜后,不只是有皇上赐的有御酒,还有朝廷赐的官酒,京中王公大臣送来的私酒。以庆功为名送到前线来的有多少种酒,杜中宵都记不清了。军换着花样喝,一直没有喝完。年前,作为年节和上元节军中的用酒,皇帝赵祯和曹皇后又各自赐了酒来,刚好用来招待张岊。
酒过三巡,气氛起来,十三郎和姚守信两人轮流上前,与张岊拼酒,热闹非常。
包拯和杜中宵两人坐在一边,都是小酌,并不参与他们。
饮了几杯,包拯对杜中宵道:“经略,一个月来,因为芍药等汉女一案,诛杀番人二百多人,流放五百多人。河东路州军,几乎州州都有我们流过去的犯人。因为此案,数州蕃部人心惶惶,举族叛乱的有几起了。虽然各州早有防备,弹压得力,未酿成大乱,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芍药一案大致已查清,现在犯案的蕃部,多是贩卖其他汉人为奴者,可否暂停下来了?”
杜中宵道:“经略司早有明文,在本朝兵马未到,榜文未出前犯案的,一概不问。之后犯案的,是不把朝廷命令放在眼里,辱慢朝廷,不查怎么行?”
包拯道:“可现在首告报官的,多是陈年旧案,而非最近两个月贩奴者。最近十天查的案子,都是边远蕃部,部落内本有汉奴,只是不知官府号令,才被人首告的。”
杜中宵沉默一会,问包拯:“以龙图之见该当如何?”
包拯道:“此事就到这里吧。命各地行文治下所有蕃部,限十日内,凡有汉奴的立即报官,放汉奴为良人。无处可去者,官府接纳,入各营田处。如限期不放者罪加一等,从重处罚。经略以为如何?”
杜中宵缓缓点头:“这样可行。不过,龙图,就怕有那冥顽不灵者,不肯送官!”
包拯叹了口气:“那还有什么办法?从重重惩而已。我是怕,此事迟迟不结束,境内的番人人人惧怕,迟迟安定不下来。这里本是番地,不能只有汉人安心过日子,番人则胆战心惊。”
杜中宵道:“对于这些番人来说,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管入了哪国,他们一样过日子。此次牵连这么广,处罚这么重,就是要告诉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龙图觉得该安定下来,那便如此结束吧。榜文加上几句,以后还有敢犯案的,首犯立斩,从犯流!蕃部之中,这种事情不可能瞒过首领,首领是主犯自然斩之,不是主犯,则一律流他州!蕃部解散,打乱编入各营田地方!”
包拯沉默一会,点头道:“好,就如此了!”
杜中宵进入东胜州,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时间,人头滚滚,确实不能再持续下去。包拯一直有种感觉,杜中宵是故意针对各蕃部,而不只是因为案子。没有那件大案,杜中宵可能也会用其他借口,对各蕃部下重手。只是杜中宵从来没说,包拯也不好问。
十几天接触,包拯感觉得出来,杜中宵并不是针对番人的。实际上河曲路治下,并没有针对番人的歧视政策,大致与汉人同样看待。惟一不同的,是汉人用汉法,番人属蕃部时,用番法和断。杜中宵针对的,就是蕃部而已,只要蕃部解散,并不苛待治下番人。这种态度,包拯实在无话可说。
包拯的感觉不错,杜中宵针对的就是蕃部。不把这一带部落制打散,基层组织结构不变,朝廷的治理便有许多阻碍,杜中宵的很多政策推行不开。人口不重要,这里是地广人稀的地方,营田务很快就能从内地运足够的汉人过来,改变人口结构。移民地区,社会基础比人口结构更重要,这才是杜中宵在意的。
第10章模范部落
张岊饮下一杯酒,豪气勃发,敞开衣襟,取了一块肉吃了,对十三郎道:“数年不见,你酒量大了许多。想当年,你我一起饮酒,可不见你如此海量!”
一边的姚守信道:“都监,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十三郎只是经略随从,都监是巡检使,他如何敢在你面前饮酒?现在你们官阶相似,自然酒量也就不一样了。”
十三郎瞪着眼道:“胡说些什么!我是那样人?还不是随州练兵,日日与你们在一起,酒量也练出来了!来,都监,我们再饮一大杯!”
张岊道:“难道怕你!河东路将领里,哪个喝得过我!”
当年杜中宵在火山军的时候,张岊是沿边都巡检,数年过去,才做到麟府路驻泊都监,官职更是落在了十三郎后面。张岊觉得窝囊得不行,如果自己随着杜中宵,这些功劳哪个跑得了?说起打仗,十三郎虽然勇猛,自己难道差了?与党项作战的那几年,自己可是宋军最通猛的将领之一。
心里有疙瘩,酒就喝得多,张岊与十三郎拼酒不住。
第二日杜中宵起得晚,洗漱之后,吩咐人把王普找了来。
在客厅里落座,上了茶来,杜中宵道:“昨夜我看你花灯是只羊,有意做这行生意么?”
王普听了连连点头:“经略慧眼!小的琢麻了很久,觉得这生意好,以后必有前途!”
杜中宵道:“你多年做意,果然有眼光。当年我知火山军的时候,从西域请了人来,让那里学着纺毛织制。到现在六七年过去,那里粗具规模,不过还远远不够。在火山军时,我还请人从西域买了草棉种子,到京西路后广泛种植。说起来,京西路种草棉,要晚于火山军织羊毛数年时间。可现在,整个河东路织羊毛赚的钱,只有京西路棉布的零头。如此看来,这一行当大有可为!”
王普道:“经略,草棉是地里长出来的,羊毛是从羊身上收来的,不能比的。种草棉容易,养羊却是难。夏天时要找水草丰美之地,不住游牧,秋天收毛,冬天苦熬,太过艰难。”
杜中宵道:“我今日找你来,就是商量以后养羊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