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煤炼铁,当然是烧成焦炭才好。焦炭不但是去除了一些不利成分,而且坚硬,可以作为炉料的骨架。更重要的是,焦炭燃烧的温度更高,此时温度对冶铁质量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温度不够,要么就只能炼出生铁来,要么就是海绵一样的块炼铁,价值不高。
天下有铁矿的地方多了去了,虽然多是小矿,并不耽误产铁,只是成本高质量差罢了。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如果铁的质量上不去,根本无法跟这些小矿竞争。要想把铁矿做大,就必须产钢,而且是质优价廉的好钢。不然,没有相州那样朝廷大量采购的支持,想做大并不容易。
能够烧成焦炭的煤并不多,汝州那里肯定是有的,必须一样一样试出来。什么样的煤能够炼焦,杜中宵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记的,并不是无烟煤那种好煤。
第50章炼焦
看着差役把装煤的地方封闭起来,苏颂道:“煤之一物,用处是烧火取暖,似此封在石室,下面再烧煤,如同蒸屉,是个什么道理?”
杜中宵道:“天下万物,似金银纯洁如一的,少之又少。如何把这混杂一起的东西分开?一个办法是用水,把物放入水中,有的溶入水中,不溶的自然留下,过滤即可。如精制食盐,便是用此法。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这样,封闭起来,下面烧火蒸馏。被烧得热了,有的化气逸出,有的留在里面,自然而然就分开了。此法古之炼丹之士多用,如火法炼铜等等,很多就是从此法化来。”
苏颂点了点头,觉得杜中宵说得有些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
认识自然界物质的性质,最简单的确实是这两种办法。一种是水溶,当然也可以用其他溶剂,慢慢积累经验,进行总结。还有一种就是干馏,让物质在高温下分解,后面再结合分段收集,可以分析大量自然界物质的成分。很多种化学物质,就是用这种办法发现的。
怎么炼焦?其实杜中宵也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把这些知识记清楚,更何况前世有没有看过都记不得了。他只是记住一点,焦炭是密闭干馏出来的。至于用什么炉子,怎么做质量最好,那只能是在干馏的实践中慢慢总结。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总有能工巧匠慢慢总结。
到了这里,从方城山里探出铁矿,最近杜中宵突然对化学产生了兴趣。只可惜,学的化学知识已经记的不多,而且杂乱,没有章法,只能慢慢一步一步来。这些日子总结自己学过的化学知识,杜中宵就认识到了这种两种办法,一是溶解过滤,二是蒸馏分解,实在是研究化学的无上妙法。
只要掌握了这两种基本方法,很多基本的化学知识都可以应刃而解。前些日子试验湿法炼铜,就是溶解过滤小试牛刀。现在炼焦炭,就是试试干馏法了。
这个法子实在妙得很,看着炉下燃起火来,杜中宵已经想到,其实很多化学原料都可以用这个办法制出来。比如硝酸怎么制?简单,把硝放进密闭炉子里,干馏就是了。馏不出来,那是温度不够,想办法用更好的燃料,加强鼓风,把馏出的气体溶进水里就是硝酸了。怎么制硫酸?也简单,也胆矾放到密闭空间里,干馏就是了。如果制不出来,用更好的燃料,大力总能出奇迹。当然硫酸有个恼人的地方,制出的气体可能是二氧化硫,也可能不是。
一个高温干馏分解,一个溶剂溶解,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可惜杜中宵的精力和时间有限,不然他能制出很多化学原料来。只不过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制出来的化学原料有多大用处就难说了。
苏颂杂学之广是这个年代的翘楚,除了学识文章,什么天文历法,炼丹制药,几乎无所不学。化学其实跟炼丹有些类似,记住不要把烧出来的东西动不动当成仙丹吃了,而是仔细分析,也是门学问。
什么数学力学,物理学化学,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很多知识记不住了怎么办?大办出奇迹,简单粗暴硬上就是了。或许质量不高,或许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总能开个头,有一条思路。谁知道碰上这个时代的能人异士,会发生什么想象不到的事情呢。
杜中宵发家就是靠蒸馏制白酒,对此法颇有心得。现在治下有了铁矿,要靠化学知识了,什么东西都想来馏一馏。现在烧焦炭,等些日子闲了,要专门制一套干馏的工具,专门找几个人,把能找到的东西一一干馏,看看会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
看着炉下烈火熊熊,苏颂道:“似这样用火烤,要多少时候?”
杜中宵道:“先烧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看看烧成什么样子。若是好物,再慢慢减少时辰。”
苏颂皱着眉道:“待晓,你如何知道煤炭这样馏了,就可以用来炼铁呢?总觉得这样不太靠谱。”
杜中宵道:“你想啊,木炭是怎么炼铁的?把木柴烧成炭。现在河东路用煤炼铁,煤之一物虽称石炭,却没有像木炭那样馏过,是以铁质硬脆,不堪大用。如果把煤如制木炭一样馏过,不是就身兼两者之长了吗?这样炼出来的铁,既有木炭炼出来的铁的纯净,又有价低出铁多的好处,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颂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心里却觉得,只怕不是这个道理。
其实从科学道理上来讲,不能这样讲,但木炭和焦炭还是有些相通的。都是进行干馏,去除一些无用的成分,留下有用的成分,使燃料硬度增加,燃烧温度提高。既然以前用木炭炼铁,那么就应该想到用焦炭炼铁才是。现在烧焦炭的炉子,其实就是借鉴的烧木炭的窑。
看着差役把各种各样的煤分门别类,分别装进密封的炉膛里,吩咐了众人,杜中宵和苏颂返回衙门。
到后衙阳光里坐下,上了茶来,两人说些闲话。
杜中宵道:“此次到京西路营田,诸事草创,时间太紧,好多事情做的不如意。便如开田,来的时候已近春天,什么都来及,只能匆忙下种。这些日子我到附近的村子看了,极是简陋,秋天的时候能收多少粮食可说不好。哪似我在火山军的时候,数月时间开田,把地开好,修好道路沟渠,到了秋天才种下麦种,第二年就是个好收成。”
苏颂笑道:“其实很多地方种地,都是如此。真正精耕细作的地方,天下并不多。不说远的,就以京西路来说,西边的房州、金州一带,还刀耕火种呢,一样人口繁衍。”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总是觉得,这样种田是暴殄天物。等到过些日子闲了,我想再招募些读书识字的人,再招些老农,专门划一块地方,让他们一起种田。老农按着经验种地,读书人记下来,并说出怎么做才好,怎么做不好,一一分门别类,慢慢整理成册。来京西路开田的人,都是纤夫,几十年不曾种过田的,得有人教他们才好。”
苏颂道:“此法使得。太宗时候,天下广设农师,只是后来废弃了。要教人种田,可以学那时候设农师,官府补助些钱粮,当有裨益。”
杜中宵点头:“种田也是学问,其实天下事不是学问?探矿冶铁,修制农具,事事皆学问。凡是学问,就可以设学校,请师傅,传承教导。营田务里,可以广设这种学校,传承知识。”
苏颂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做,要费无数银钱。”
“是啊,就是缺钱啊,事事都要钱。我们营田务,现在最缺的是钱。所以我要广设工场,招人经商易货,赚取钱财。这几天,先开个制糖的铺子。”
作饴糖制酥糖的方法已经成熟,口味不错,单从自己儿子时时闹着要吃来看,最少可以吸引天下的小孩子。杜中宵想先设个这样的工场,把酥糖卖到天下去,赚取营田务的第一笔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