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一天暖起来了,河水清澈,杨柳吐绿,空中的飞翔的鸟儿也多了起来。春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重,广阔的平原从冬天的肃杀中苏醒过来,不管是人还是自然,都变得忙碌起来。
杜中宵过了堵水,骑着马,带着崔主簿等官吏,到选好的地方巡视。
耕地稀少,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树林,不时从草丛里就飞出一只野鸡来,扑楞楞地飞向远方。偶尔会见到五三成群的农人,到林子里转。
杜中宵看得多了,问身边的崔主簿:“这个季节,虽然没到春耕,可田里下肥,整修田垄,农活并不少。怎么这么多人不忙农活,反而在野外乱转,此地的乡民不重视农事么?”
崔主簿道:“倒不是如此。这一带野外柞树之类极多,他们是寻找合适地方,过些日子放蚕。”
杜中宵奇怪地道:“这里气候湿润,种得好桑树,怎么不养家蚕?”
崔主簿道:“养家蚕费许多功夫,野外柞树多,放养柞蚕一样获利不少,谁还会费事摘桑叶?”
杜中宵点了点头,看来还是人多地少形成的习惯。中国自古以来,蚕就有两种,一种是柞蚕,主要分布在北方,以京东路为主要产地,京西路这里也有不少。一种是桑蚕,主要分布南方,以江南两浙为最多。桑蚕多是家养,家周围种桑,采摘桑叶。柞蚕主要是放养,选野外合适的地方,作为蚕场,到了春天把蚕蚁放养到合适的树上。两者丝绸有细微差别,但市面上的价格基本一样。
唐州这个地方,按说是合适养桑蚕的。桑蚕虽然费工较多,但产量稳定,养殖方便,工艺也更加成熟。不过这里长时间地广人稀,地理气候又适合柞树类生长,这个时代以放养柞蚕为主。
杜中宵规划的村子,有专门的桑地,要求户户养蚕。不知道来垦田的纤夫,和当地的乡民,能不能适应新的生产方式。这是以后的方向,桑蚕必然会代替柞蚕。
经过了几个小村落,便到了杜中宵选定的地方。五个指挥使早早等在村口,带着下面的小军官,把杜中宵一行迎进村里。
看着街道两边整齐的房屋,杜中宵道:“这些房子,是新建起来的么?”
前边带路的孙指挥道:“回运判,都是这些日子建起来的。本来周围草木芦苇不缺,建草屋更加容易些。不过衙门指挥,一律要土筑,多费了些功夫。”
杜中宵道:“土筑虽然费工,房子却能住得久,传几代都不难。等到这里都种上农田,可以设几个烧砖的地方,以后建砖瓦房,那就更加好了。”
孙指挥道:“运判说的不错,只是哪里有那么多人手?只好等以后人多再说。”
杜中宵道:“也不用多久,只要过上两三年,人人家里都有些积蓄,就可以动手了。你们开田的时候,注意周边的土质,哪里适合烧砖瓦,要记下来。”
几个指挥使一起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建这些土巩房子,便就费了无数功夫,手下的人自到了这里,没一天空闲。其他的纤夫没有这些硬性规定,日子就过得闲散,下边怨言不少。
这一带安置的,是孙指挥手下,村子正中就是指挥使衙门,现在改称营衙门。与地方行政区划相对应,一指挥大约是一乡,这里就算是乡政府了。
军队中指挥这一级的军官很少,就是指挥使和副指挥使,没有吏员。他们是军队的基层单位,俸禄发放,平时训练,各种杂事,都是以营为单位。实际上正副两个指挥使,是做不了这么多事的,一般都会几个精明伶俐的士卒,跟在身边处理杂事。以这样的组织结构,想管理一乡民政,是远远不够的。
杜中宵要求正副指挥使必须识字,不识字的营田务衙门开识字班,抓紧学会。实在学会的,调到营田务直属的其他地方,做个小官。除此之外,每营必须补入书手两人,与地方的乡书手对应,处理各种公文账籍。现在一切草创,纤夫中识字的太少,正在地方招募。
进了衙门,孙指挥吩咐上了茶来,指着墙上画的一副图道:“依运判吩咐,我们这里每个村子都画了图,让人一眼就看出各个村子是怎么样的。这是属下这里的图,不只是本村,还有附近九个村子。”
杜中宵看这图,极是简陋,只是用线条画个大概。一张图上写了十个村子的名字,用线连起来便算是道路,标着里程,也不知道准不准。另一副图则是本村,周边哪里是耕地,多少水田,多少旱地,哪里是陂塘,哪里是果园,哪里是桑田,哪里是菜地,大致标了出来。
杜中宵心里明白,这图十之八九是不准的,不过应付自己而已。但有总比没有好,后面慢慢完善就是。有了这样一副图,村子便不会乱七八糟,不能由着基层官吏的心思乱来。
第41章差强人意
杜中宵看了一会图,对村子的布局大致有数。桑田、菜园多是就近布置,陂塘在河边,围着陂塘的是闲田草地。如此规划,是因为陂塘还有调节河流水量的作用。
水稻种植范围,跟水利设施密切相关。而水利设施要想充分发挥作用,必须要形成体系,依赖于地理、气候和人工环境。后世几百年后,这一带就很少种植水稻了,成了旱作区。不只是如此,还经常雨季涝灾、春季旱灾,便就是因为在元朝时农业的水利设施被破坏掉了。缺少了大量沿河流分布的陂塘,哪怕是大量修建水渠,也无法保证旱涝保收。再加上山上植被破坏,河中泥沙含量增大,水渠淤塞,水利慢慢荒废。此时汉唐时留下的大量蓄水陂塘还在,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水塘,种水稻的条件优越。
让几个官员坐下,杜中宵道:“看看就要到春耕的时候,最近这些日子,我们从荆湖路买的耕牛会陆续送到。你们妥善组织,接收耕牛,带着打印,不要误了农时。”
孙指挥等人一起称是。
荆湖路的耕牛极其便宜,一头只需两三贯钱,离此不远,转运司出面,贩了不少过来。
杜中宵又道:“在这里垦田的,多是纤夫,不知嫁穑。营田衙门从本地选了些种田好的老农,统一教过了,派到各村,教你们耕种。这些人是农师,教你们吃饭的,应当礼遇,不可怠慢。哪些人能够耐下心来,多学些种地的知识,将来便就地种得好。”
说完,杜中宵见几个军官都懒洋洋的表情,心中叹了口气。纤夫作为厢军,本就懒散,这些小军官在拉纤的时候,不过多些俸禄,管不了多少事。大多数人本就没有责任心,到了地方,更加不想管那么多杂事。也就是舍不得俸禄,占着官位不得不管罢了。
厢军招收的时候,本就以社会闲散人员为主,不是吃苦耐劳的人,再加上管理不善,组织管理上尚需下一番苦功。只是农时不等人,一切来不及,也不知道这一季粮食早后收成会如何。现在看来,今年他们种的粮食能够养活自己,便就完成任务了。等到农闲,再下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