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今日市场开张第一日,赚的钱多一些,后面当然不会如此好生意,但几十贯总有。但是,后面做生意的会更多,赚钱的机会更多,部署看着就是。那里可是十万贯本钱——”
“用十万贯本钱,知军就要一年赚出三十万贯来?钱如此好赚,朝廷何必为钱粮发愁!”
“当然不是如此好赚,能赚出这钱来的,也只有唐龙镇这一处地方。部署要知道,这里是朝廷认可的自由贸易之地,好多衙门帮忙,才有这个便利。做生意赚钱快,部署可知有一样比做生意赚钱更快。”
张岊奇道:“只听说世间有钱人无非是富商巨贾,还有什么比经商更赚钱?”
杜中宵微微一笑:“柜坊、钱庄、债券,以后还有保险之类,用钱赚钱才最快!”
如果说工商业是赚大钱的,金融业就是吸血的。唐龙镇里各种便利,各种免税,杜中宵总不能是在这里做慈善,而是要想办法把钱收过来。商人做生意便利了,同样的时间,可以做更多的生意,赚更多的钱。这是他们付出更多劳动换来的,不过多赚的财富中,杜中宵要用金融手段刮走一部分。不然唐龙镇这么大的场面,用什么来支撑?
这种边境贸易,利润更高,风险也大,天然是金融业的游乐场。同样的手段用在内地,是会惹出麻烦来的,在这里却毫无顾忌。番胡商人到这里就是冒险,是赔是赚各自认命。既要让一部人一夜暴富,也要有一部分人眨眼一贫如洗,那才刺激。老实做生意的人本分赚钱,冒险家尽管去浪,这才是杜中宵心中唐龙镇这种地方的魅力。
从朝廷认可唐龙镇自由贸易,杜中宵用心最多的就是以柜坊为核心的各种金融行业。现在先推出来债券,让商业尽快繁荣起来。后边就有债券市场,买卖债券。再后面,还有入会社的契约买卖,建个这个时代的股市。再后面,还有各种担保贷款、商业保险,让商人尽管放心去做生意。再后面,还有理财呢。
宋朝的财政总原则是对资产收税,而不是对所得收税,能赚更多的钱的人是真富人,有很多的钱的人则未必。收资产税的情况下,如果失去了赚钱的能力,再多的存款也会被很快收光。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东京城里三代败落的家庭不知有多少。宰相的孙子穷得吃不起饭,可不是一个两个。
没有赚钱的手段,空有巨额财富怎么办?可以到这种地方搏一把。这里收税很少,鼓励大家用钱赚钱,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和运气就行。
唐龙镇小吗?极盛的时候,城中一两千户,管辖地域方圆数百里。与中原的城市比,这里是个小地方,但在这偏僻之地,可是一座大城。历史上欧洲工商业大发展的初期,城市规模也不过如此。有广阔的中原腹地市场,北边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经营得好了,这里一年赚几十万贯算什么,河北路的几处榷场还可以一年赚过百万贯呢。
杜中宵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张岊却不感兴趣。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绕,他没有那个闲心去管,只要自钱粮充足,让自己手下士卒不致于饿肚子就行。
喝了一会茶,张岊道:“今日城中生意繁茶,可谓初战告捷,知军,我们且饮一杯。”
杜中宵点头道:“好,熬了一个冬天,现在新菜上市,我们改善一下口味。”
两人出了衙门,带了几个随从,向城中最大的烟柳楼而去。唐龙镇位于黄土群山之中,远来的商人看惯了大漠黄沙,听见烟柳楼的名字,就迈不动腿。
这是火山军的官酒楼,一个衙前董主管在这里经营。见到杜中宵和张岊来,急忙迎进楼里。
见下面厅堂坐满了客人,蕃汉夹杂,各种语言稀奇古怪,闹哄哄的。杜中宵道:“主管,今日生意还好吗?营田务那里酿了许多酒,就等着这里换钱回去呢。”
董主管道:“回官人,生意还过得去。自天亮起下面都是满座,今日更有不少蕃商,从这里买大坛的酒运走。小的已经派了大车,回营田务去拉酒了,只怕不够卖。”
张岊笑道:“你这主管嘴贫,这样生意哪里只是过得去!都似这般,城里吏人差役,钱粮不愁!”
杜中宵只是笑。张岊在这苦寒之地带兵久了,吃了无数苦头,一心就是手下人的钱粮。
第116章好时机
唐龙镇建在高处,从二楼的窗口可以俯瞰城外。天渐渐黑下来,城外燃起许多篝火,可以看见火光中许多人喝酒玩闹。城外的热闹,一点不下于城内。
客栈是要钱的,来的许多蕃商,本就是北方的游牧蕃落,都在城外搭帐篷居住。
饮了两杯酒,张岊道:“知军,契丹已经发兵,数万人沿黄河而进,寇略党项。可惜朝廷已经与党项议和,不然,我们也可以乘机夺些要地回来。”
杜中宵摇头:“正是与朝廷已经议和,契丹和党项才会打起来。如若不然,再大的仇怨,那两家也可以暂时忍住,这是没办法的事。如若本朝灭了党项,掩有五原、朔方之地,就踹开了契丹的后门,又北连漠北,攻守异势。只要我们与党项开战,契丹只要不昏了头,必然扯我们后腿。党项更不用说,同时与两大国开战,他们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张岊叹了口气:“是这个道理。不过他们两家交兵,我们在一边看着,有些不甘。——知军,你说契丹若发倾国之兵,能灭了党项么?”
“只怕也难。契丹进军,可以沿黄河逆流而上,直扑兴庆府。一旦走得过远,党项河西之兵必然北上,邀截契丹大军后路。河西人烟稀少,契丹难以组织大军阻挡党项军,后路隐忧难除。契丹为防党项人的这一路兵马,设河清军、金肃军,不过两三千人,大战时抵得什么事?”
张岊道:“虽然有后路隐忧,契丹人打党项总是比我们好得多。”
杜中宵道:“也差不多。除非契丹人不沿黄河进攻,而是走阴山以北,以大队骑兵攻兴庆府。那样就真是发倾国之兵,他们怎么就敢笃定本朝不会乘隙取幽燕。如果我们与契丹合兵,他们逆黄河而上,我们出横山,再有一部出镇戎军,与契丹南北对进,则党项就难招架。”
张岊大笑:“何必如此麻烦!我们取了北边契丹的丰州和东胜州,党项就在掌中了!”
宋朝进攻党项的难题,是西路秦州一线太远,无法支撑大军。从延州过横山,则进入大漠,无力向党项腹地进攻。契丹则是因为横山有党项重兵,可以威胁后路。两国的地盘合起来,就可以南路重兵进攻横山,北路沿黄河直攻党项腹地,党项就面临必死之局。
当然,地理条件只是给出了战争的最优解,总有强人可以逆天而行,一条小路也可以犁庭扫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