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沂不可能跟一个白发苍苍的雌性长辈对骂动粗,但心里极度伤心失望,他毕竟年轻,涵养再好也有血性脾气。敖沂深呼吸,眼神哀伤,极力镇定道:
“祖母,不知孙儿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生气?请明示。刚才您问的那两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其一,自记事以来,父母就让我铭记老家在东海,告诉我东海有祖父母外祖父母、伯父伯母膝下有个小沣王兄、还有非常非常多的亲戚,他们时常提起东海,去过西西里的人就知道,我家龙宫和现如今的旧龙宫是很像的。”
老龙后两手交握,稍微冷静了些,但余怒未消,板着脸一声不吭。
“其二,”敖沂继续解释,谁也不想自家被抹黑冤枉,何况次次都是吃力不讨好,“我父母日夜辛苦操持,勉强护住了一大家子。祖父说得对,既然早已经分属两海,又离得远,就不存在薄待厚待这一说,但毕竟是亲戚,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可以互相关照的话不挺好?谁还嫌亲友多呢?”
老龙王连连点头,满是赞赏,枯瘦的手不住地轻拍乖孙手背,看起来就像平常人家的祖父那样。
敖沣也趁机劝一句:“就是,沂儿说得对!我去过那么多次西西里,叔父纪叔他们从来都是热情欢喜的,上次去鳄兽谷……事情闹得那么大,我能平安脱身,全凭叔父一家周旋。唉,因为我们家的错,带累了他们辛苦在陆地上打拼的名声……我、我特别难受。”
“都过去了,王兄无需自责,不是你的错。”敖沂忙安慰道,他清楚对方不知情的,而且事实上也是被坑了一把的苦主。
老龙后再度按捺不住火气,她一生疼宠敖瀚,因而这些日子最听不得类似“过错在谁”这种话,已经跟老伴吵了无数次。她倾身,挑眉道:“哦?那你觉得是谁的错?”
多明显!就是东海蠢龙王的错啊!这种场合实在没理由跟随、在外面候着的容革恶狠狠想。
然而敖沂当然知道不能明说,只能无奈道:“事发突然,事后嫌疑人自杀身亡,我们也不大清楚。”
“哼。”老龙后不咸不淡发出个鼻音,她就是受不得有谁指责爱子的不好。
刚才吵了那么一通,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太美妙,但都是成年人,揭过了接着聊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老龙王年老体衰,很快就精神不济,他一生殚精竭虑,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在老化,人到了这地步,得病已经没有什么特定的具体的,通俗来说就是浑身上下都难受。
尊重和爱都是相互的。老龙王非常宠爱敖沂,年轻时几次带长孙去西西里小住,每次都带去大量玩的用的,分别时小敖沂总是眼泪汪汪的,抱着祖父哥哥不放……有因才有果,因着那许多的美好回忆,敖沂对祖父才这样敬重关爱。
针对西西里絮絮叨叨聊了小半天,敖沂一直留心观察,最后主动笑着劝道:
“好了,祖父,您先歇会儿吧,中午我过来您这儿吃,到时候再聊。”说着就把老人扶着躺下去。
“唉哟~”老龙王慢吞吞躺好,满足地看着两个乖孙,唏嘘道:“老喽,不中用喽!沂儿小时候回来的时候,我还能亲自带着你们哥俩出宫玩呢,在珊瑚丛,你们玩捉迷藏,我就在旁边看着,总担心你们磕着啊、碰着啊,心疼呐!统共三个孙儿,可惜瑞瑞没回来……对了,托特?”
门外候着的龟管家马上进来:“在。”
老龙王叮嘱道:“托特,我私库里头的那个海蓝玛瑙箱子,全是给瑞瑞攒的好玩小东西,你现在就去拿出来,送到沂王子那里去。”
“我也有份吗?”敖沂乐呵呵调侃,帮忙调整一下枕头。
“哈哈哈~”老龙王笑骂:“那里面全是幼崽玩具,你喜欢回去陪瑞瑞玩去!乖孙儿,快回去歇着吧,中午别过来,传我的话,谁也不准去打扰!”
说说笑笑几句后,敖沂告退离开,其实也累得狠了,准备回去小憩养神。
但刚出寝殿大门,他就被老龙后喊住了:
“沂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僻静的偏殿内,只有祖孙两个。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了?”老龙面无表情端坐上首,非常失望不满。
“祖母见谅,家里是父母做主,我不敢擅作主张。不过请放心,这些话我会带回去转告父母的。”敖沂不卑不亢回应,站得笔直。
老龙后焦躁道:“难道你父母还会不同意?如今遭了大难,你也看到了,东海严重缺乏改造龙!龙果就在西西里,不就是你们说了算吗?给多点儿怎么了?又不是外人!”
偏殿静谧,只有几缕日光经寒玉墙折射进来,照亮一小片地方。
敖沂原本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这两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但现在,他的倦意却莫名消褪,换成麻木的疲惫感。
“祖母此言差矣。”敖沂正色摇头,严肃道:“王兄已经去过鳄兽谷,难道他回来没告诉您陆地上的情况吗?海陆领地天生有别,我们再强,也只是在海里,鳄兽谷是陆地兽人的天下,谁说了都不算,拳头说了才算——而西西里海龙族才成立多久?我们能维持现状,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那怎么办?”老龙后眉头拧得死紧,心急火燎道:“你伯父这回吃了大亏,东海龙卫伤亡惨重,必须得帮帮他啊!”
敖沂低头,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迷茫道:“接到黑昀急报之前,西西里海已经被变异鲨攻击,家里成年龙卫不多,守得很难,但黑昀一说东海危急,我们家全部人就跟着急了,父王点了一半人出来,命我以最快的速度回援东海,这两天一夜,谁都没合眼——难道我们不正是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