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夏不觉得享受。
进入异国他乡的校园,她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内心空落落,只能拼命用学习填满时间每一秒钟的空隙。
但她没有哭。
离开至今,她都没再流过眼泪。
在美国,她的情绪每天都很平静,或许是已经身处谷底,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了。
只是她的平静,更接近于哀莫大于心死,沉默是最深的一种绝望。
她好像就要这样一天天枯萎死去。
但人真的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崩溃。
那是许织夏在斯坦福的首堂课,教室里氛围热烈,而她坐在那里尤为安静,直到教授请她自我介绍。
男生的起哄声中,许织夏在一种唯命是听的心态下起身,麻木地用英语开口:“我叫……”
惯性而出的“周”字,音节冷不防卡在嗓子眼里。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
小学一年级,她有些畏怯,温温糯糯地小声说:“我叫周楚今……”
初一的时候,她落落大方站上讲台:“我叫周楚今。”
高一的她眉眼荡漾着盈盈笑意,嗓音清甜地告诉新同学:“我叫周楚今!”
她差点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哽咽倏地涌到喉咙口,许织夏费了很大的劲强忍住,周围投来一道道善意而期待的视线。
她被架在火上烤。
许织夏暗暗吸气,竭尽全力念出自己的名字,难以避免地含着丝颤音。
“我叫……许织夏。”
随着话音落地,她的眼眶也不受控地泛酸,再讲不出第二句话。
僵持很长时间,汹涌的情绪压不住,她抱歉地向教授鞠躬,请求缺课几分钟。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教室,奔过拱门长廊,躲到一根廊柱后面。
没哭的日子仿佛都在储存眼泪。
当时她的泪水簌簌地止不住连串落下,肩头和胸腔都抽动得厉害,她用力捂住口鼻,不让哭声从指缝泄露。
眼前递来一张雪白的纸巾。
许织夏慌乱抬眸,身边出现一位意大利男生,眉骨深邃,五官精致,瞳仁蓝得清透。
和那个人,有着那么两分相似。
眼泪在眼圈里晃动,许织夏慢慢伸手接过,哭哑的嗓音低低道了声谢。
“想念家人了吗?”
里斯放轻声音安抚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好好哭一场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野蛮生长的羞耻心蔓延至各个方面。
许织夏不愿被瞧见狼狈的一面,背过身去,纸巾压到眼睛上。
里斯也极有分寸侧过身不去看她。
死亡约等于重生,压抑的情绪在那回得到释放,宣泄出来后,许织夏也找回了走失的魂。
她瞬息间长大了,学会把自己归零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