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渔阳岭大营,铜拐李把自己和麻仙姑两人抓到了太后萧莫娜与小郡主莺珠之事,先是报知给了金源郡王萧得里底。
萧得里底得知之后大喜,本来儿子萧麽撒为了护思家的这个女儿整天搞得没精打采,魂不附体的样子,无论怎么呵斥劝解都无济于事,没想到被自己从心底里瞧不起的丑八仙,竟然把她从金人那边给捉了回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妮子可是治疗我那不孝子的一剂良药啊!”萧得里底轻捋着颔下髭须,一时间老怀大慰地想。
更让他觉得功不可没的是,这其貌不扬的铜拐李,竟然能把被天祚皇帝视为叛君僭越、罪不容诛的萧莫娜也给捉了回来,这可是大大地出乎萧得里底的所料之外。
萧得里底高兴之余,一边大摆筵宴与铜拐李和麻仙姑两人庆功,一边派快马向夹山香草谷之中的天祚皇帝奏报。
萧得里底心想:“这萧莫娜乃是淑妃萧莫娴的亲姐姐,若是被淑妃知道了,让她在皇上跟前吹一通枕边风,这萧莫娜的死罪说不定就得给她吹没了。这萧莫娜和张梦阳那厮可是同党,凡是跟张梦阳有所牵连之人全都该死。不行,萧莫娜被擒之事,暂且还不能被淑妃得知了去,这一节一定得老夫亲自去向皇上叮嘱才行!”
想到此处,萧得里底吩咐人把小郡主莺珠看管起来,好吃好喝地照应,萧太后则毫不犹豫地投进了大牢,命人严加看管,不得自己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随意探望,更不许对此事有丝毫的泄露。
而后,萧得里底便带上了十几个亲兵,翻身上马,一溜烟般地奔着香草谷的方向去了。
……
萧太后被人投在了一个阴暗的石牢里面。
这座地石牢是一个类似于地窨子的东西,大半构建都深入在地表以下,只在高出地面的一米处起着个房脊样的顶盖,远望好似一个低矮至极的羊圈。
萧太后早已料定自己被捉来天祚帝的地盘上定然无幸,因此被投入了这所石牢里,倒也能心境平和,泰然处之。
此时正是末伏天气,地表之上闷热异常,这所石牢中却是凉阴阴地甚是舒爽,这倒是萧太后所未能料想到的。
忽然,石牢的角落处传来了一个男子的轻咳,只吓得萧太后一声轻呼,浑身的汗毛几乎都倒竖了起来,禁不住地接连后退几步,向那声音所来自的地方问道:“你……你是谁?”
只见在那个角落中,一个人的身影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朝着萧太后走了过来。
萧太后吓得赶紧又向后倒退了几步,语音颤抖着说道:“站住,不许过来!”
那个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姨娘,是我。”
这声音对此时的萧太后来说,简直是犹如天籁之音的一般,直把她激动得心中一紧,问道:“你……你是我的梦阳孩儿么?”
“不错姨娘,是我!”
萧太后再也没有顾虑,迈步上前一把将他揽入到了自己怀里,激动得泪流满面地说道:“好孩子,真没想到,姨娘在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张梦阳偎在她怀里笑了笑说:“是啊,姨娘,我也是没有想到,居然在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到你,这真的是苍天有眼啊!”
萧太后借着石牢上面的通风口处射进来的一缕微弱的阳光,看到张梦阳的脸上、身上都有着不少的伤痕与血迹,便抬起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来,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满怀悲伤地问道:“怎么,他们打你了么?”
张梦阳道:“不要紧的,我的体质与常人大异,受伤之后会好的很快的,不妨事!”
萧太后心疼地叹了口气,说道:“他们那些天杀的,既然把咱们抓住了,干脆把咱们一刀杀了可有多痛快,非得把咱们关在这里,平白无故地给咱们罪受。你不要害怕,死其实是极容易的,就跟睡一场大觉没什么区别。
姨娘这一生,既虔诚不二地敬拜长生天,也香火不断地参禅礼佛,咱们死了以后呀,一定会飞升到天界里去享福的。那些打你的坏人们,他们一定会不得好死的,他们死了以后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里去受永苦的。”
张梦阳苦笑着答道:“姨娘敬拜长生天的虔诚,我是亲眼见识过的。咱大辽皇族世代礼佛,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天开寺不就是大辽皇家的香火地么?所以,姨娘死了以后能够飞升到天界去,这个我是深信不疑的。至于我么,在长生天和佛祖跟前都没有姨娘那样的诚心,更没有姨娘那样的功德,怕是没有资格随着姨娘去天堂里享福的了。”
说着,张梦阳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萧太后听了此言微微一笑,说:“真的是傻孩子,你没听汉人中常说的那句话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姨娘我呀,早已经连家都没有了,更没有鸡,也没有犬,你是姨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若是真的升天享福去了,岂有不带着你一起去的?
如果长生天和佛祖不许我带着你去,那我也就不去了,没有了你,天堂里再好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思?如果那样的话,你到哪里,姨娘就跟着你到哪里去,就算你到地狱里去受苦,姨娘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你,你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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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梦阳听她说得真诚,一时间心中激动,语音颤抖着说道:“好,太好了,无论是走到哪里,咱两个都永远不再分开了。”
“嗯,就是这样,无论是走到哪里,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姨娘都要跟着你,永远不再分开。”
说罢,萧太后又一把将他拥入到了怀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脑,摩挲着他的后背,眼泪也顺着她的俏脸悄悄地滑落而下。
然后,萧太后问起他是怎么被捉到这里来的。张梦阳便从在上京纥石烈府被多保真一记闷棍打昏说起,一直说到被铜拐李掳掠出城,又被铜拐李交给钱果老和廖湘子两人带回到夹山外的渔阳岭大营,简要地说了一遍。
张梦阳问起萧太后的遭遇,萧太后也把这个把月来自己和莺珠被铜拐李、麻仙姑兄妹掳掠来此之事对他讲说了一遍。
张梦阳问:“姨娘,莺珠呢?她现在怎样了?”
“放心吧,”萧太后说:“莺珠是卫王护思的女儿,护思是阿果那家伙倚重的大将,到了这里,他们是不敢太过给她苦吃的。”
听她这么一说,张梦阳登时放下心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他又如同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姨娘,你说莺珠会不会想办法来救咱们出去?”
萧太后低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莺珠这一番回来,护思有着那前车之鉴,岂能不对她严加管教,这一时半会儿的,她想要得个自由自在身都不可得,哪里还能寻出机会来相救咱们?”
张梦阳觉得她说的有理,便即“嗯”了一声,心中只觉得空落落地。他出了会儿神,然后说道:“只要他们不要过分地为难莺珠,我这颗心,也就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接着这话头,萧太后又对他说了一通佛家的随缘自性和五蕴皆空的道理。本来张梦阳对这样的话题并无多大的兴趣,可是如今身陷牢笼,朝不保夕,生命随时都有被人拿去的可能,顿觉这样的道理在此刻听来,是那么的入情入理,简直如同一盏照亮生死迷途的明灯一般,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通体透彻。
经了萧太后的一通开导,这时候的张梦阳也似乎把生死看得开了许多,只觉得死或许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或许真的如姨娘所说的那样,就跟睡一场大觉没什么区别。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通风口处透进来的那一缕光线逐渐地暗弱了下去,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石牢中变作了一片漆黑。
又过了一忽儿,牢门处响起了脚步声响,起初是隐隐约约地,逐渐地越来越清晰。终于,脚步声响到了牢门之外,这才最后静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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