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过她在图书馆人少的角落里坐在地上看书,只要馆里人一多,她要么待在少有人去借阅的书架旁,要么借了书就会离开图书馆。
他发现她好像很惧怕人群。
他也看过她从刚买的煎饼里,将没有沾上调料的里脊肉挑出来喂街角的流浪猫,但猫咪来蹭她裤脚时,她又会一边说抱歉一边躲开。
看起来连猫也怕。
他看过她学校荣誉墙上她的照片,她似乎并不习惯镜头,所有的照片里她都没有笑过。
看来也不喜欢拍照。
他从未和别人提起过她,却在听见她名字时会下意识停留。他并不是怯懦的人,但他那时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们那时年纪都很小,但却都通过不同的途径拥有了异于同龄人的成熟,一个是同辈中的领先者,另一个则是同辈中的离群者。
若是从大人角度看,只不过是两个幼稚小鬼的中二言论,但这种由年龄和岁月产生的自大感和优越感,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真。
不过那时候的林舒确实还有点幼稚,他并不承认这算作一点心动,而且是单方面的、无厘头的。他觉得他可以在拒绝他人的情书时礼貌得游刃有余,而现在不过是因好奇而产生的一点越界,绝不是将要面对因为要书写自己的情书而产生的无从下笔。
谁知道呢?人的心事向来难猜,初中生也不例外,哪怕幼稚得显而易见,但也总会有不和人轻易诉说的心事。
林舒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初升高时他少有地反叛了父母为他规划好的人生航线。
林舒的小学和初中并没有在江州本地上,如果不是遇见沈南知,他的高中也只会在原本上学的城市度过。
父母询问原因时,他只是说不想再离家那么远了。林母听了很是心疼幼子外出求学的艰辛,加上林舒的学业从来不需要他们操心,在哪里上学想来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江州一中为了升学率,学生总要过得辛苦些。
父母和林舒说明了这一情况,林舒表示可以接受,林父便将林舒的学籍转回了江州。
于是他看见沈南知的频率得以从只能靠碰运气的偶然变成了上学日的每一天。
他主动和她搭话,在她发言时看着她,打饭排队时排在和她临近的队列,找理由送她礼物,靠近她,试探她对自己的态度。
得到回应后,他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行为太过激进和冒昧,于是便刻意控制自己与她交往的距离。
高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升学,虽然他并不这样认为,因为考个好大学根本不是他的人生目标,这只是他的一个人生阶段而已,就像你会把明年长大一岁当作一个人生目标吗?
但林舒明白这只是对他而言。对于沈南知,尽管他觉得意料之外的恋情对她学业的影响很小,比起校服袖子里偷偷牵起的手,他更希望的是可以同撑一把伞的雨天和夏日。
还有更令人觉得疲倦的是老师的问责、家长的介入以及同学的起哄,他并不惧怕这些,但沈南知不能经历这些。
虽然从某种方面上来说,这些都可以被称为所谓的真爱试金石,或者换个名字,称之为脱离了应试教育法则的青春。
这不是林舒想要的,林舒想要的是以后,为此,他可以等待良久。
放在书桌上的蒸饺完全冷了下来。
林舒打开手机,在列表里寻找了一会儿,然后发了一条信息,得到对方的回复后。他从书房里取了一本没拆封的书,拆掉塑封,在书页中放了一张书签。
他原本打算就这样,直到晚上吃完晚饭的时候,他发现元宝那个嘴馋的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够着了他放在房间里的蒸饺。幸而豆浆在他早上回来时已经喝完,所以场面还不算狼狈。林舒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去观察了一下元宝的状态。
元宝看见林舒来,立马从躺卧的样子支楞起来,瞧着好不活泼,林舒敲了它的脑袋一下,金毛有些不明所以。“又偷吃东西。”听见关键词汇,金毛立刻心虚了。
林舒没再跟金毛计较,只是这让他想起了那支还没来得及戴就被家里亲戚的小朋友弄坏的手表,他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安。
他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信笺纸,提笔写着,也许是心里有些躁,写了不少错别字导致浪费了不少信笺纸。直到凌晨,他才算写好了一份没有错别字的信件,随后用信封封好放在了书页里。
林舒将书重新塑封好,才去进行了洗漱。
第二天一早,林舒按照从陈许一处询问得的地址将书邮寄了出去。
同城邮递的速度很快,沈南知下午的时候便收到了快递提醒。她原以为是骗局之类的,本不打算理会,但明天就是周四,是沈立言通知的他要离婚的日期。这些时日,李芸倒平静了很多,沈南知猜不到她的想法,她也明白李芸不会和她说。无可否认李芸爱她,但李芸最想要的爱却并不来自沈南知。
所以沈南知还是决定出门去取这个快递。
走到家附近最近的快递驿站,沈南知将取出的快递在手里掂了掂,感受到手里的重量并不像骗子随意抛出的饵。她担心是有人寄错了,便从驿站老板处借了把小刀,小心地将快递拆开了。
快递箱子里是一本书,艾米莉狄金森的一本诗集,书页里放着一张书签和一封信。沈南知翻看了一下,此外就再没有别的有关寄件人的信息。
书签上写的是小楷,明明只是几行字迹,却让人自动在脑子里想出了一幕月明风清,松下美人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