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知仰着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字迹和内容,写的是:“愿沈南知,平安康健,诸事顺遂”。可能是日晒雨淋的缘故,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褪色了,紧挨着沈南知的那条旁边还有一条写着“愿李芸,好好爱自己”。
这是沈立言写的。
沈南知垂下头,有点惊讶也有点疑惑。
陈许一问她,“是你家里人挂的吗?”
“对,我爸爸。”
“他挂得好高啊,他一定很爱你。”
沈南知没有回应陈许一的话,只是将微凉的手放进衣兜里,“我们去上香吧。”
“走吧走吧。”
看着陈许一欢脱的样子,沈南知也不由得笑起来。
寺里的香卖得并不便宜,沈南知和陈许一各买了三支。
排队上香的时候,陈许一在沈南知耳边悄声道:“这个香好贵啊,比我买的饼干还要贵,山上的饼干又比山下的饼干贵得多。”
“旅游开发区的物价难免贵些,不过三支香换来年顺遂,也是值当的。”
“也是。金榜题名,求求各位神仙了。”
两人上过香,考虑到山路遥遥,决定坐索道返程。
索道横亘在林地之上,坐在缆车里的沈南知看着透明玻璃下的山林,觉得很不真切。借助科技,人们仿佛能够凌驾于自然之上,但“爱”之一字就能令人自陷围城。
缆车停稳后,沈南知和陈许一往公交车站走。
回程路上,沈南知发现陈许一没有带外套,“你的外套是不是落在淮山寺了?”
“没有落下,是扔了。”
沈南知望向她,眼睛睁大了些。
陈许一解释道:“考虑到爬山肯定会热,但早上又会冷,我就穿了一个本来就要扔的旧外套,而且想休息的时候铺在地上就行。到了中午,气温也上升了了,就不用穿外套了,然后就可以扔掉了。”
陈许一摇晃着脑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来自沈南知的夸奖,“我们陈许一小朋友真聪明。”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陈许一的头发被从玻璃窗中投进来的阳光照成了金色,像是童话里有着魔力而又勇敢果断的小公主,被人好好爱着,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爱意。
陈许一比沈南知提前下车,她在窗外向沈南知挥手再见,沈南知也被她感染着,一直笑着,直到沈南知身边的座位坐了别人。
沈南知有时候觉得,快乐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情绪,陈许下车后,她才发觉和她相处的时候是那样轻松快乐。
可现在她已经到家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立言照常不在家,仿佛沈南知在淮山寺看到的祈福条是一种错觉。
她不明白,从沈立言在淮山寺求的愿可以看出,他其实知道李芸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宁愿接受她因缺爱而产生的坏脾气,也不愿在生活中表现出他在意她的模样。
虽然不明白,但时间也是这样,不明不白地一天天往前走着。
和林舒的关系缓和后,沈南知每两天都得额外做一套他找的习题卷子。有时她看了会儿题目,视线就模糊了,铃声把她吵醒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头被好好地安置到了摞起的书上。
她悄声对陈许一道谢,陈许一虽然觉得她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也只以为她是太累了,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注意劳逸结合。
努力在时间中被具象化为一张张试卷上的分数,沈南知的数学有了起色。同时通过大量练习产生的麻木感在考试中成为了一种特殊的钝感力,她不再会为突然出现的一时找不到思路的题而感到焦躁,将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剩下不会的考试完再去问林舒。
高考前夕,学校组织了一场统一的成人礼。红色的充气门上端是双龙戏珠的纹样,穿着校服的预备毕业生们从这些被吐槽为“廉价尴尬”的门下穿过,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仅此一次而万分珍贵的青春。
穿过最后一道“成才门”,沈南知走进了小礼堂,预先安排好的每个座位上都放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一个刻着江州一中校训的小挂饰。
在位置上坐定后,沈南知从校服衣兜里拿出本有些卷边的小单词书,翻到折起的页数继续往后翻。对校长讲话和专家讲座充耳不闻,只是注意到身边人都起立时,才缓缓站起,漫不经心地跟着专家做加油操什么的。
专家讲得异常投入,随着专家又一次情绪激动地调动全场的情绪,她才往台上瞥了一眼,发现这位专家百日誓师时也来过一遭。沈南知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靠着椅背歇息直到讲座结束。
成人礼后,除了周考和教师安排的练习,江州一中没再安排大型考试,而原定的五四青年节的晚会也被学校以“时间紧张”为由取消了高三的参与。虽然骂声一片,但学校自是岿然不动。有不死心的晚自习下课偷跑去看,也被站在礼堂门口的保安赶了回来。
在不断重复的生活里,高考一直在靠近,所有人都有了或大或小的紧张感。当然,林舒没有,毋庸置疑,他获得了进入a大继续学习的资格。
出于承诺,他也一直给沈南知辅导着数学,有时还有物理,所以他并未提前离校,而是和高考生们一起等待着高考。
高考前一晚,吃过晚饭,沈南知和陈许一在操场上上散步。正在落下的太阳染红了天际,唯独忘了照亮走在阴影中的人。
陈许一抱怨着,“明天都要高考了,怎么还要上晚自习啊。”
“我也挺想回家的,但现在也很好。”沈南知眯着眼睛,迎着日光。六月的太阳有些晒,但一场黄昏就可以抵消人们对于暑气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