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子监,官无大小,皆忙得脚不沾地,程君顾索性在这儿吃午饭和晚饭,每日披星戴月地回家,再在鸡鸣时分动身前往国子监。
她忙,辛琰也不例外。
辛琰起初是因护送鸣沙公主来都城拜见君主,后受君主所托急训羽林军和天鹰卫,边关的事暂由亲信代劳,其每月都会固定送来军报,秦艽也会写信过来。
毕竟闹出冯路明的事后,秦艽对所谓亲信还是抱着几分怀疑,辛琰两份都看,只要没太大出入就照实呈报,若有疑问,则上报陛下,由陛下处置。
只是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陛下忍不住夸赞辛琰治下有方。
要不是陛下夸得真诚有力,辛琰还以为他是在讽刺,因为他军中出过那样大的叛徒。
再说那叛徒,目前刑部和兵部共同商议的结果是判无期牢狱。
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利落还是痛苦地死,都是解脱。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每日盯着牢里那一小块光亮,望不见前路,只有无尽怅然。
他自杀过几次,都被救了回来,而后放弃挣扎,犹如行尸走肉般茍延残喘。
这样一个有气性有抱负的人,剪断羽翼,困入牢笼,以无尽黑暗慢慢蚕食他的展望,才该是最重的惩罚。
辛琰收回停在防卫图上的视线,抬眼看身前的羽林监,“按上头计划执行即可。”
见羽林监要走,辛琰又出声叫住他,“照以往那般,再派一批精锐换上寻常衣装混入老百姓中。”
“是。”
等人走后,辛琰重新看向桌上的防卫图。虽说时间晚上好些,可还是到了这一天。
天鹰卫即便以高家父子的证词提前扣押前世那批在九州观行刺的刺客,他还是不敢完全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先做好万全之策。
时间很快走到出门当天,君主以大驾出行,王后同乘,其余妃嫔按品级分乘,因四皇子同行,特许昭华夫人与儿子一乘。
六皇子原本也在出行名单中,只是前两日贪凉踢了被子,感染风寒,其母兰美人便留在灵泉观照顾,君主不忍,加派两名太医前去陪护。
辛琰人高马大,在大驾最前头开路,在他身后是羽林监、羽林军各营营骑,声势浩大,围观百姓见之无不敬畏,纷纷跪迎。
九州观地处城郊,比起香火缠绕的灵泉观,这儿静得能听到花落。
观中几名高阶道长在监院带领下,排列齐整,面目泰然自若。见得阵仗越来越近,众人更是噤若寒蝉,生怕有半点怠慢,招致祸患。
行至山脚,辛琰抬手示意停下,接着与羽林监先后下马,前去开路。
九州观坐落在山上,需走九十九级台阶,监院和道长们高声向君主、诸位娘娘以及皇子问过安,带头朝上走。
辛琰等将士随后,前后左右包围君主等人,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松懈,直至众人落脚在九州观前,那群将士们的警惕心都没有收起。
陛下等人以此拜过正殿神像,跟随监院前往后山祭坛。
祭天之礼需进行一整天,君主念过祭文,仪式便是开始。到得月上云间,监院进行收尾,请陛下等人前去用饭。
次日,监院和三位高阶道长问卜,问卜时只留君主和王后在侧,但君主执意让辛琰陪同,监院领命。问卜问的事年年相同,先是江山社稷,再是前朝后宫,不过今年倒是多了一件。
到得最后,监院道:“若有喜事,当于下月初六举办,此日万事大吉。”
“那八字呢?八字如何?”王后娘娘问。
正中央的高阶道长道:“回娘娘,天作之合。”
王后娘娘喜悦,对身旁君主道:“陛下,您听到了吗?他们是佳偶天成。”
君主含笑点头,“孤听到了。”
君主转头看辛琰,“你呢?你听到了吗?”
辛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点了点头。
君主满意一笑,“天作之合,孤与王后也是天作之合。”
辛琰耐不住想,要是这么说,陛下跟其他娘娘也挺合,也许,他们是地作之合?
对此,他很想笑,面对眼前正经场面,很快又把笑意压了回去。
君主和王后又问了几件事,问卜结果都算是符合预期,更是春风拂面。
约摸半个时辰后,问卜走向尾声。
王后娘娘这才向监院问出憋了好久的问题,“道长,我儿今日可在观中?”
监院闻言,稍稍躬身,恭敬道:“照这时辰,殿下应在与其他道长交流道法,贫道即刻着人去请殿下前来。”
“不必,孤与王后一道过去瞧瞧罢,劳道长带路。”
监院称是,带一行人前往偏院。偏院中有好些道长,有人扫地,有人交谈,见着到来的贵客,停下动作,躬身行礼。王后娘娘沉着扫去,未见熟悉面容。
“许是在书阁中。”说完,监院遣一名道长去寻。
君主见身旁的辛琰若有所思,问道:“你还记得二皇子生的什么模样么?”
辛琰老实回答:“记不清了。”
王后娘娘怕君主生气,忙打圆场,“煊儿与小琰只见过寥寥几面,妾身记得最近一次也得五六年前罢?”
君主想了想,“的确如此。”
“孩子长得快,若陛下不是每年带妾身前来探望,兴许妾身与煊儿也会对面不相识,更不提鲜少待在都城的小琰。”
“王后说得有理。”
正说着,先前去寻人的道长返回,身后跟着一人,那人稍垂着头,辛琰看不清模样。等走近些,那人径直向君主和王后娘娘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