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辛琰和现在一样,双眼亮晶晶,把手盖在程君顾的手上。
“阿顾,我好怀念。”
他的脸摩挲着程君顾的手心,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样呢?”
程君顾定神注视他,另只手也贴上他的脸颊,轻声说,“都会好的。这一次,都会好的。”
两人温存稍许,像是感觉到什么,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投去疑问的目光。
什么最后?
什么这一次?
他们同时在心里发问。
“阿顾。”
“辛琰。”
两人相互谦让,最后还是将先手交给程君顾。程君顾张口准备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异动,是府里两名护卫匆匆而来。
辛琰不悦询问他们来由。
“回将军、程司业,有人来报,花灯赛上死人了。”
二人闻言,快速交换眼神,赶忙动身,程君顾临走前还不忘提走自己放在桥下的小鹿灯。
辛琰和程君顾赶到花灯赛会场时,刑部的人已然到达,正在疏散人群。为首的捕头一见辛、程二人,急急让身,二人马不停蹄赶往陈尸处。
刑部主簿就要行礼,被辛琰抬手制止,而后告知来龙去脉。
人是被丢下来的,丢下来时就已经是具尸体,死因初步断定是中毒。程君顾问死者的身份,主簿说尚不明确,像是官宦人家的仆人。
“饮月对布料颇有研究,她或许知道。”
主簿回说饮月不在这里。
“莫姑娘呢?她也不在?”
“四小姐,我在这里。”莫姑娘自主簿侧后方现身,“方才我目击到他坠楼,他们让我来做口供。”
程君顾颔首,问她饮月的去向。莫姑娘实话实说,听得程君顾蹙眉。
“饮月从不会这样怠慢,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一书生打扮的人靠近,交给主簿一张画。主簿看过,又递给辛琰,说这是死者的画像,辛琰只觉陌生,想着程君顾大概也不认得,作势就要归还。
“让我看看。”
等他回神,程君顾的脑袋已经猫似的凑过来,头发上浅浅的茉莉花油香缠绕鼻间,使他的心绪信马由缰地乱撞。
“这个人……”程君顾有些惊讶,“这个人是国子监的花匠。”
同样也是自己今晚追踪的对象。这半句话,程君顾没有出声。
他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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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后勤管事闻讯而来,认了尸,说这人叫刘五,是个临时来顶班的,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大抵是人生无常,生命脆弱云云。
听到此人是中毒身亡,管事不禁疑惑,说刘五这人向来沉默寡言,不怎么与人交好,亦不太与人交恶,又怎会中毒。
刑部的人暂时说不了太细,只说由仵作验过尸才知更为确切死因,说完这话去请示辛琰,得到辛琰应允,将尸身重新盖好,抬去刑部停尸处。
他们一走,围观的群众也散去大半,辛琰着人送莫姑娘回程府,自己留下来陪程君顾找饮月。莫姑娘起初不肯,可对上辛琰静如平潭的眼,不由得颤了颤身子,听命离去,离开之前,忍不住朝那对仇人父子远去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那女子眼生,是你的新友?”等人走远,辛琰问道。
程君顾环顾四周,还是不见饮月身影,这才回答,“她是我二哥的师妹。”
“昱驰哥的师妹?噢,长这么大了?”
程君顾的二哥程昱驰出生以来体弱多病,有几回差点夭折,程元帅夫妇为此请了不少名医诊治,光是宫里的太医就来了不下十位,只能是勉强吊命。后来,陛下疼惜他,请国师问天,国师回说这孩子八字轻,易招惹邪祟,需拜一阳气重的人为师。
程元帅一听,就说自己可行,却被告知他身上杀气太重,反倒伤子。因此,陛下便着国师翻查举国上下名册,以得最佳人选。
挑来选去,最终选定曾在宫宴上以一套龙虎拳名声大噪的莫家家主,而后,程昱驰便拜在他门下习武,直到三四年前才出师返家,再之后去云游四方,偶尔才寄一封家书回来。
辛琰记得前世莫姑娘手刃仇人失败,于菜市口斩首示众后,这血海深仇落到程昱驰身上,程昱驰运筹帷幄许久,虽说最后为师门报仇雪恨,自己也因此受重伤不治身亡。这事后来也成为朝堂针对程家的把柄,令程家陷入一段时间的低迷,后四皇子趁虚而入,为程家奔走,得到程家上下信任。
程昱恒对这事始终抱有怀疑,与辛琰暗中查访,才知当时是四皇子的人将莫姑娘死讯告知当时还在偏远山村里当教书先生的程昱驰,同样也是四皇子的人对报仇计划出谋划策,最终间接导致程昱驰死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辛琰至死之前始终认定,程昱恒和自己的死亡讯号是从得知此事真相之后开始的。四皇子容不得任何得知真相的人,因为他们必定会阻拦他的夺嫡之路,不管他们究竟有多强大。
只可惜,他们知晓真相时为时已晚,派出报信的人被四皇子暗卫杀害,寄出的信也被暗卫拦截,而他们也是前后脚死在沙场,带着莫须有的罪名。
饶是最后沉冤得雪,那些唾骂与愤恨终究无法消去。墙上的钉,即便拔除,依旧会留下一个洞。
程君顾望着辛琰愈发深沉的眼神,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惧怕。她凝视一会儿,伸手在辛琰面前摇了摇,又轻轻唤他几声。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害怕眼前的辛琰。
“怎么?”辛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神与语气都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