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忽然想到什么,自袖里翻出个东西递上,“他说这是给饮月姐姐你的。”
“才见面就送礼,怕不是个登徒子,我不要它。”
说着,她伸手就要丢开,眼神偶然落到上头纹样,登时停住动作。这是个专人定制的长命锁,上头纹样她只在夭折的三公主身上见过。
饮月忧心小姐伤势,心神不宁地服侍三四天,因实在藏不住心事,被她家小姐佯怒着推出去先办自己的事。
长命锁这事在得到确切解答之前,她不敢叨扰程君顾,小姐本就为各种事忧神,现在又来个似是而非的东西,不过是徒添烦恼。
想到这里,饮月嘱咐信任的丫头们好生照顾小姐,趁程君顾午睡的工夫,前往突勒提过的城东千音坊。
千音坊,顾名思义是个乐坊。
南朔不少达官贵人好风雅,斥资盘了城东一条街,开设坊市,专行品乐赏舞之用,而这千音坊便是其中颇具盛名的乐坊之一。
城东这坊市,饮月是常听其名,未得进入,以程家的地位,若是想要听曲看舞,只派人来邀请就行,犯不着还要特地走一趟。
这条街素日热闹,但再热闹也是得休息,这午间便是少有的休憩之时。
饮月踏进坊市,只听得遥遥几声琴音,衬着这街道繁华又静谧。这儿商铺林立,最豪华的能占去普通市场五六间店面的土地。
饮月走了好一段路,抬头一看招牌,不想还是先前那间,不由得偷偷赞叹。她是初来乍到,完全不识路,早知道出门前先去问一问仆从,可要是问了,就怕会暴露行程。
她东看西找,找了好一大圈,才从这街道约摸中段的位置见着千音坊的招牌。
比起那些红瓦飞甍,动辄就是铺走一大片视线的华丽乐坊和歌舞坊,只有一间门面的千音坊倒成了其中的另类。饮月不禁在想,这样小的店面究竟是怎么在这儿生存下来的?
直到她进坊一观,问题迎刃而解。
这千音坊虽说店面不大,里头的乐器却是齐全,既有南朔本地乐匠演奏用的乐器,又有西域的。天底下除了宫里的教习所,恐怕只有这儿才能见着这么齐整的品类。
饮月音律只能说一般,但她喜欢逛街,看着看着,不自觉便看入了神,连有人进来都不曾发觉。
“这是狮月城的瓦布冬琴。”
饮月一惊,下意识跟来人保持距离。来人是个书生,模样端正,就是让人记不住,感觉像是书生堆里常见的那种脸。
“瓦布冬琴,相传是由一个名叫瓦布冬的狮月城乐师制作而成,琴上三根弦,寓意天地人。这琴原名三线琴,后来狮月城的人们为了纪念他,就用他的名字来命名。”说着,那书生伸手拨了几下琴弦,拨出一小段乐曲。
这乐声不甚清脆,反倒有些低沉,可这曲子却又是欢快的,一静一欢之间,给人一种于苦闷中寻得一点欢的挣扎感。
“当时瓦布冬在制作这把琴时,正值狮月城战乱。正是因为有这乐声陪伴,人们才渐渐走出战争带来的痛苦和恐惧。只可惜,瓦布冬耗费大半辈子创作的曲子只写到一半,他就病死了。要是能完成,肯定又能惊艳全城。”
饮月听他娓娓道来,思绪不自主飞往远方。
矗立在漫漫黄沙中的高大都城,因炮火变得残碎不堪,百姓流离失所,终日仓皇躲避,只求能在这残垣断壁中夺取那一点点的生机。
而在这死寂中,瓦布冬弹奏起悠扬欢乐的曲子,哪怕琴声与旋律不甚相配,却还是安抚着一个又一个孤独无助的灵魂。
她喃喃道,“战争,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最大的受害者终究是无辜百姓。”
那书生望着她,神色寂然。
过去好一会儿,饮月才从幻想中抽身,自觉失态,抽出帕子背过身擦了擦脸。返身时,就见那书生捻着长命锁,她赶忙抢回,又躬了下身,以示刚才失礼的回应。
“我还以为你会把t它丢了。”
饮月疑惑,循声望去,只见突勒左手支着一半门帘,笑着瞧她。那书生见着他,朝他行了一礼,这礼明显不属于南朔。
突勒着他去倒茶,又请饮月坐下,饮月对他称不上有好感,可有事要问他,只得照做。
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场,就听突勒问道,“是程小妹让你来,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二者有什么区别么?”
“你们要问的事不一样,既然不一样,那我就得对症下药。嗯,这词是这么用吗?”
饮月点头。
突勒又道,“要是你来,我猜猜,你是想问这个长命锁的事情?”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疑似夭折的三公主的长命锁怎么会流落异域?
南朔王朝共计五位公主,六位皇子。大公主母亲难产而死,她因先天不足,生下来没一会儿也夭折,二公主远嫁,听闻已于前几年同夫婿殉国。
而这三公主便是昭华夫人头胎,四皇子容麟早夭的胞姐。因着逝去时岁数实在太小,程君顾他们习惯性称她一句小公主。
“是我的额利玛,也就是你们南朔人常说的奶妈,是她交给我的。”
饮月好奇问他,“那你这位额利玛这次有跟着你来南朔吗?”
“额利玛半个月前变成星星,回天上去了。”
饮月请他节哀,突勒笑笑,又道,“她在变成星星前喊我到她的床边,把这个东西放在我手里,叫我一定要去南朔国找一个叫饮月的人。”
“那她有没有说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