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回应她的只有簌簌寒风以及被风吹落的枯叶。
背风站了一会儿,程君顾抬步回卧房,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几下振翅声,赶忙转过身去,只见一只信鸽落在草地上。
就着周边的石灯,她隐约认出是自家养的其中一只,于是快步上前,那鸽子不怕人,静静待在原地,等程君顾解下它脚上的信,才借助她的力量飞走。
鸽腿上的信仅有一节指骨大小,字迹有些潦草,还因着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水渍,变得些许模糊。
程君顾对着烛火看了好半晌,勉强辨认出上头的字。
白石桥,速来。
更深露重。
程君顾提灯而行,将至新年,都城街上张灯结彩,五步一彩带,十步一红灯笼。饶是这三更半夜,烛火不灭,虽不及白昼亮堂,倒也是能指明前路。
行过闹市,往白石桥去的路上,这光芒骤然就黯淡许多。
这附近多是商贾囤货用的仓库,偶有一两艘船载货而来。伙计卸货时,程君顾便绕到另边走,这时辰本就不大安全,再加上她的身份,总是要忌讳些的。
行过数十步,忽见前头走来两名仆从,借光一看,这仆从身着衣料不俗,像是官家的人。程君顾连忙吹灭灯火,躲到一边,这火一熄,周遭一下子黑了下来。
先前下过雨,天仍是阴沉沉的,无月,就只能借助那仆从手里的灯笼瞧着点虚影。
那两名仆从在说话,程君顾离得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依稀瞧见他二人边说边拐进巷子,很快没了影子。
又等了会儿,她从墙后走出,借点其他仓库看守人点的油灯光,慢慢游移过去,也进了那巷子。
这巷子看着与其他街巷无异,只是大半条巷子都被同一家仓库占据,看着声势浩大。
这仓库倒是奇怪,无牌匾,就只是在门檐处挂了两个竖长的红灯笼,门板上贴一副对联。程君顾凑近一看,是再常见不过祝福财运亨通一类的联子。
似乎并无异样。
程君顾四处看看,陡然听到门板动了动,慌忙藏好。
仓库的门吱呀打开,走出一个人,是先前那两名仆从中的一个,他手里依然提着个灯笼,出来之后四处探看,见外头无人,冲门里摆了摆手。
随后,是一阵机械声,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这原先只允许两人并肩同行的门霎时大开,一辆极宽的车从里头推出,一直推到门外空地上。
程君顾这位置恰好能见着全影,这车子约有四扇门那么大,高约一丈,陆陆续续有人踩小梯往里堆箱子。
这样子的载货车,南朔境内是不常见的,南朔沿海,货物多走水路,商贾若真要花大价钱制造载货工具,定然也是花在船只上,听闻过去曾有一名阔商造过一艘巨船,行至水中,足足占据大半河路。
至于陆路,倒不是不用,但大多是行商。行商谨慎,载货用车不敢太过铺张,生怕被山贼惦记,一旦货物遭劫,几乎是毁去大半身家,于是不敢这样冒险。
而眼前这样大的车,程君顾只见过几回,似乎是官家运粮、运货时才用得上。车子内部空间大,且全程走官道,一路又有精兵保驾护航,比起行商的陆运车而言,着实是安全不少。
但朝廷的粮仓建在城东、城西,白石桥是民用仓所,又怎会出现官用的运货车?恐怕有蹊跷。
少顷,货物搬运完毕,将要启程。
“等等。”一个男声忽然传来,“好像有只老鼠混进来了,且去抓出来。”
众人称是。
程君顾一怔,脚步声竟是往自己这儿而来。她身后是个死胡同,避无可避,眼下她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功,只怕一下子就会被抓住。脚步声越发近了,隐约还能看到佩刀闪过的银光。
她试着往上跳,想抓住墙上瓦片,而后翻墙过去。
只是这耸立的高墙是怎么碰都碰不到,难得用指尖碰到一下,结果落地时还把脚崴了,疼得厉害。
可是比起脚疼,她现在更担心会被发现。来者不善,如果被他们抓住,定是凶多吉少。
程君顾咬咬牙,又往上一跳,将要落地时,手腕忽然被抓住。她下意识想叫出声,硬生生忍住。
腕上的手紧了紧,往上一提,程君顾整个人登时被提起,越过高墙。堪堪落地,就听墙后传来对话,像是在疑惑这里怎么空无一物。
屏息听了会儿,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程君顾才转转发疼的手腕,朝身前看去。
借助微弱灯光,辨出前头站着个男子,男子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模样看不太清,但仅从轮廓来看,年岁不算很大。
“怎么是个女的?”
对面那人开口,他咬字发音算不得太清晰,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说这话时,还能听出其中极为明显的遗憾。
程君顾虽不明他身份,还是轻声道了句谢,随后观察四周,想探清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门里的世界。”
门里?程君顾霎时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仓库,他们正在抓自己,结果自己偏往虎口里撞?
那人又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现在应该忙着追我送出去的替身,没时间管这里。”
“怎么回事?”
“你姓程,对吧?”
程君顾不明他用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人见状,说道,“这个是你的东西吧?”
他从袖里取出个东西,在程君顾眼前晃了晃,程君顾拿过细看,是她送给辛琰的佩囊。
辛琰曾经跟她保证过,这佩囊他会贴身保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