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看护院后,本之前说好等时雨再回来时,一定要开场聚会的朋友们一个也没来打扰她,甚至也没有发来信息,时雨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她提不起力气去问了。
“艾德,”一进房间,时雨就轻飘飘地瘫在床上,疲惫地挤出声音,“我睡一会,你……”
“我在这里陪着你。”
艾德替她捏好被角,语气安静而温和,时雨没能看到往日冷淡纤细的少年是用什么样的神情来安慰她的,陷入沉睡时,也许是因为知道有人在身边陪伴,她感到分外安心。
“睡吧。”
……伴随着这句话语,仿佛彻底放松下来般,时雨混混沉沉地睡到了离新年还有最后两天。
这两三天,偶尔有医师来陪同她聊天,将军也打来过电话,时雨强撑着与他们交流,然而她身上疲累倦怠的症状仍然没有得到缓解。
等时雨难得的清醒时,她披着外衣,来到窗前,看到窗外的积雪与银树,代表庆祝的绸带系在树干、花茎处,喷泉的石像上也挂着不少缎带,像羽翼鲜艳的蝴蝶般停驻在变成一片茫茫白色的花园。
她的同学们似乎在为跨年做着庆祝的准备,花园小径上的雪被清扫,留出一片足够活动的区域,那里已经摆好了座椅与圆桌。
时雨看了片刻,随后沉默地回到床边,平板上显示出娜塔莎的消息,她询问自己要不要参加两天后的跨年活动。
时雨拒绝了。
新年当天,吃完晚饭后,她便与艾德分别,回到屋中,用被子蒙上头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吵醒,在一片黑暗中,时雨疲惫地眯着眼睛,恍惚听到了花园中的欢呼与笑闹,在少年少女们整齐的计时后,空气中便响起礼花筒细微的爆炸声,他们举起盛满果汁的杯子同好友碰撞,无数快乐的祝福轻快地飘到了时雨的耳朵里。
时雨抱紧被子,微微蜷缩起身体。
也许是因为窗外仍然在零星飘落着雪花,轻微的冷意浸透她的心脏与四肢,时雨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是茫然又困乏,脑海中又浮现出想要立即沉睡过去的困意。
过了零点后片刻,平板响起铃声,时雨猜想,大概是她某位朋友的电话……她之前向他们说明了自己最近有事情,所以都没有与他们怎么联系。
她迟钝地拿起平板,接起通话。
“……”
“时雨。”
沉寂片刻,时雨听到了青年沉静平稳的询问,“最近身体……不,新年快乐。”
雷因不动声色地改口,解释道:“抱歉,我本来打算明日与你通话,但我临时有事务在身,只能现在打扰你。”
时雨顿了一下:“没关系,先生。”
“最近我没有跟您联络,是我忘记了,”她说,“……谢谢您的祝福。”
底下那么多喧嚣杂乱的祝贺与声音,只有雷因先生的真切地传到耳中,时雨胡乱地抹了抹脸,突然有些压抑不住的难过。
“最近身体如何?”雷因问,“身体好些了么?”
时雨深深呼吸着,一时间没有说出话。
“嗯……很好的。”过了一会,她才说。
察觉到少女的声线有些异常的颤抖,雷因不由皱了皱眉,“时雨?”
“如果现在有哪里不适,迅速去找医生,我为你……”
时雨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军官肃穆沉稳的嘱咐被她咬着唇混乱地打断,少女摇摇头,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很好的,就是……”
“雷因先生。”她哭腔微弱,像是极力压抑着悲伤,如同小兽般呜呜嘤嘤的声音穿过线路,时雨告诉他,“我只是,只是……”
“……有一点、想家。”
时雨哭得肩膀颤抖,她将脸埋在湿透的枕头里,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那么久的时间过去,时雨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是那天之后她才知道没有,从前她混混沌沌,没有意识,从集训中出来,她就一直呆在看护院里——因为他们容易受到伤害,所以不被允许外出,即使时雨对外面有些向往,但还是乖乖巧巧地跟大家过着一样的生活。
看护院提供给了他们温暖优越的生活环境,他们也没有理由和必要外出。
oga就是这样的,无论是艾德、还是娜塔莎,苏苏,所以她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可是……时雨想,原来不是这样的。
只是去一趟展会,去一趟夜市而已,之前她根本不必需要什么申请与手续,她还可以跟朋友、跟奶奶一起,如果他们没有时间,即使是自己一个人出门,也不会如同现在一般心中满是忐忑恐慌。
只是因为现在被叫做“oga”,所以就该是这样吗?
时雨想起展会上新奇精巧的机器人,还有繁荣热闹的夜市,心中愈发感到有些沉重的窒闷感——她明明已经相当幸运了,如果不是雷因先生,她就连外出的机会也无法得到,而娜塔莎苏苏她们,甚至可能没机会真实地见到这些景象。
而就算是好不容易地出了门,也会因为被察觉到身份而遭遇到那种事。
……oga就该是这样吗?
“雷因先生,”时雨难过地抽泣着,声音微小而茫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似乎忘记了维恩、艾德,包括那些熟识的人在内的所有人,只轻声地,像是诉说某种隐秘的决定般自言自语道:“……想要回家。”
“想要、回……”
少女悲伤的泣声渐渐微小下去。
浅金发的青年静静聆听着她的声音,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