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依稀听见是有人来找过他,但顾耀今天的确觉得很需要他,于是也不主动说要挂电话的事。许晟也不催。直到听到他停车的声音,才问了一句:“到了吗?”
“到了。”顾耀解开安全带,有些不舍道,“你去忙吧,早些休息。”
“你也早点睡。n市是不是降温了?牛奶热一热再喝……”
顾耀听他细细的叮嘱,说不清为何,倒觉得心里一阵地发酸。好一会儿才说:“好,那我先挂了,你忙完了,睡前给我发个信息。”
“……你怎么了?”许晟却忽然叫住他。
“没怎么……”
“我说今天。”
“没事。”沉默了一会儿,顾耀道,他靠着驾驶室,眼睛望出去,是远处天边挂着的一轮圆月。只是夜晚的灯光太晃眼,映着天空,倒有些看不清楚。
“n市今天有月亮,你那边有吗?”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许晟似乎是走到了窗户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才回答他:“……云太厚了,看不见。”
他的声音很轻,顾耀觉得自己想是坠入了一场梦里,也不是真的想问月亮,听他这样讲,又说:“……我有些想你了……你有想我吗?”
他讲话没个条理,前言不搭后语,许晟片刻后道:“我下周三回来。”
“那我来机场接你。”
许晟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道:“那你现在也应该上楼先睡觉了。”
顾耀嗯了一声,很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听筒:“……晚安。”
“晚安。”
的确连续太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等到许晟的信息发来,便睡着了。
那一晚睡得倒是很熟。梦里模模糊糊手机响了好几遍,脑子里面想着睡前忘记关静音了,却也睁不开眼睛来接。
等到太阳从未关的窗帘刺到了眼睛上,终于清醒过来,抓过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梦——魏玫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或许是看他一直没接,又发来了信息。
无外乎又是来替顾荣平做说客。顾耀看着那几个信息提示的红点,冷漠地想。然而真的点进去,才发现,这次,他竟然猜错了他的母亲。
没有提顾荣平,一个字也没有。倒是回忆了几件顾耀幼时的小事——小到顾耀自己都不记得,也无从判断真假,只是在魏玫的描述里,倒是显得有几分温情。
‘最近,我常常忍不住在想,这些事情真的存在过吗?还是我记错了。以前幼儿园发的一颗糖,都要留着给我吃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母子,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写了很长,顾耀皱着眉往下翻。
‘我怀你那一年,去找人算过命,说来你不相信。我当时被学校开除,被你外公外婆赶出来,我的钱不够做产检,于是我拿身上最后一点钱去算了命。
讲起来很可笑是不是,我是我们那个小地方,第一个考上z大的人,我怎么会沦落到给一个有妇之夫生没名没分的孩子,怎么会去听那些怪力乱神的话。
可是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在绝境的时候,所有的稻草都会去抓的。这是人性,谁也控制不了。
你知道吗?那个瞎了只眼的老太婆和我说,让我要生下你,一定要生下你。你能让我报仇,给我荣华富贵……可是或许是看我太可怜了,等我要走了,她又忽然和我说,让我不要生下你,你会让我后悔的。
我才不信,我只信前半句,只能信前半句。不然我当时就该去死了。我和和她大吵一架,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把钱全部都要回来了……于是你看,我的报应也来了……你真的让我后悔了。”
这两个几乎从没有从魏玫嘴里说出的字,让顾耀的手顿了一下,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点开了魏玫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竟然很短,只有几个字。
‘但是我不会输的,我还有机会。你是养不熟的狼,向着那个女人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如意。’
这或许是另一种逼他回去的手段,和过往的哭闹一样?顾耀不知道,又或许是被另外一个孩子也即将到来的消息刺激——顾溪都知道了,魏玫想来没有理由不知情。
字里行间,他只看到的,是魏玫对顾溪深深的恨意。有时候他不明白,或者魏玫自己也早就说不清楚,支撑她在这个实则并不舒坦的顾太太的位置上勉强下去的,到底是物质还是对于安玥继而又转移到顾溪身上的,经年不灭的恨意。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顾耀觉得不值,难过。为顾溪或者也为魏玫。
他删掉了所有的信息,点开和许晟的对话框,又看了一眼他昨晚睡前发来的晚安短信。
起床去洗了把脸,这才往公司去。
原本以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没有顺从他们的意思。顾荣平恐怕又有什么新的手段。然而出人意料地,接下来一周,竟然风平浪静,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顺利。
尽管合作没有全部挽回,智慧图书馆上线的事情也还僵持着,但在品牌部的不懈努力之下,兼之几次专访的作用。顾耀n大的导师,也在某次专业的学术论坛中,表明了立场。
《无限》在国内用户中的声誉日渐恢复,付费用户的数量,也逐步回升到了舆情爆发前的八成。至少能够维持公司正常的运转。
“这次没帮上忙,算我对不住你。”宋一杭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别记恨我啊。”
“你不说这话我倒不这样想。你这样讲了,我倒要掂量掂量了。”
宋一杭过来n市谈业务,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免不了约他出来见一见。就近挑了个清吧,又叫上了贺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