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因为他正做着和顾耀一样,没有意义的事情。或者他还不如顾耀,至少顾耀做到底了,他呢,他现在算什么?
偏偏顾耀不肯放过他,他看着他,眼白都被那团暗火烧红了,又问了一遍:“所以许晟,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来掺和这件事?”
“因为我鬼迷心窍了。”许晟喉结动了动,也笑了,但语气是很冷淡的,“我不应该管的,你说得对。我向你道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管你的事情的人。”
他丢下这一句,再也无法忍受顾耀的目光,转身快步往门边走去。然而刚拉开门,却似一阵疾风刮来,顾耀猛地又推上了门,自身后用力抱住了他。
关门的余震,久久都不能停,带着空气似乎都在震动。好长一段时间,许晟才意识到,原来是顾耀抱在他腰间的手臂在颤抖。
他有些脱力地埋首在他的侧颈,头发上的水珠润湿了许晟的皮肤,可那又绝不仅仅是雨水,才会那样源源不断,浸得他那一小块皮肉都觉出疼痛来。
无机盐,水,蛋白质,微量元素……眼泪的构成这样简单,可以在任何一间化学实验室去还原。
可是温度又要怎样去重复呢?为什么是热的,偏偏又这样冷,侧骨的寒。
“……许晟。”
隔了好久,他听见顾耀叫他的名字,可是这算什么呢?解药还是诅咒?到底谁能觅得一个解脱,或是一起沦落炼狱。
长久的僵持之下,许晟终于转过了身来。
顾耀始终没有抬头,所以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错觉他对自己厌恶至极,连指尖也不愿意触碰到。
可许晟终究还是回抱住了他,手臂环绕住了他的背脊,心跳也就此重叠在了一起。
他想,他再不能离开他了。
半晌,许晟轻轻拉过了顾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摊开他的掌心看了一眼因为用力而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仿佛是叹了一口气,“有医药箱吗?”
“嗯。”
“带我去拿。”
顾耀任由他牵着自己,温顺听话得如同悬丝傀儡。由着许晟上药包扎,又拿保鲜膜一点点把手裹住。
又拖着他的手腕上楼,拉开衣帽间的门,随手翻了一套柔软的家居服递给他,顾耀看了他一眼,接过来,转身去了浴室。
再仔细也不免还是沾湿了些,好在许晟足够耐心,重新又给他上了第二次药。不疾不徐缠绕好最后一圈,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去将换下来带血的纱布扔掉,刚一动,衣服的下摆又被扯住了。
“你睡会儿吧。”许晟无声地叹了口气,“折腾这么久,不累?”
顾耀不语,只是抓着衣服下摆的指尖,并不曾放开。许晟的衬衫也被打湿了不少,又沾了血,此刻换了一件顾耀常穿的黑色t恤,棉质的布料很快被他攥得皱巴巴一角。
“松开。”许晟蹙眉,“总不至于要我和你动手。”
顾耀听他语气都冷淡起来,又僵持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松开。许晟却忽然转身掌心按住了他的肩头,不待顾耀反应,一用力,触不及防间,将他推得仰躺在了床上。自己也跟着倾下身来,单膝压在他身侧,隔着一点距离,垂眸沉沉看着他。
浓密的睫羽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彼此的目光也并不能完全看清,但对视久了,呼吸的频率却渐渐起了变化。许晟微微弯曲的脖颈在暖黄的灯光下却犹如一段光洁的白玉,顾耀情不自禁,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喉结。
许晟一僵,旋即丢开手去,翻了个身,随意侧卧在他一旁,静了片刻道:“睡吧。”
“……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吗?”
“不会。”许晟说,无情地如同萍水相逢的过客。
顾耀便笑了,半晌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还在吗?”
许晟不作声,顾耀也不催促,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头顶吊灯,上面的水晶坠晃呀晃的,晃得他眼睛发酸,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忽然间,视线却被挡住了。
许晟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了他的眉眼,顾耀也不挣扎,只是摸索着,去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直到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许晟的声音也终于自身侧传来,很轻,犹如一声叹息:“我会在。”
后果
依稀是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倒是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梦里有些冷。睁开眼才意识到寒意的来源是睡前没有关紧的窗户,雨停了,风还在继续吹,卷着纱帘扬起又落下。
好在身边人的身体是暖和的,始终交缠的指间,依稀升起了单薄的一点汗意,是一种微弱但分明的温暖慰藉。
顾耀轻轻贴他更近一些,许晟平缓的轻微的呼吸声融进风里,却显得更加安静。只是这静谧不知何时又突兀地被打破了,莫名的铃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太陌生了,愣了几秒,顾耀方才反应过来竟然是一楼固定电话的响声。
那部复古的欧式电话机放在客厅的一角,更多的时候,只是无用的装饰。顾耀还是头一回听见它响起,未免太刺耳了些。
他怕惊扰了许晟,所以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来,匆匆下楼去,走到一半,铃声停了,但两秒之后,便又再度不依不饶地响起。
“喂。”
顾耀原本以为是顾荣安安排的家庭医生,刚想开口说不用过来,那头却是一个浑厚的,又陌生的老人的声音,“是顾耀家吗?”
“对,我是,在……”
许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在看清周围陈设的一瞬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