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子抬头朝极乐殿殿门前看去,却见先是那个忘机道士提着一盏血红色的灯笼从门中走了出来。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平静淡漠到没有任何波澜。想来今夜乃是“大喜之夜”,这忘机的神色却仍旧没有任何变化,的确让浮沉子觉得此人的心理素质十分的优秀。那忘机抬头看道浮沉子一行人,这才走过来,打了稽首道:“无量天尊,天师,诸位教主稍后便至,诸位稍待”浮沉子等人也还了礼,垂手站立。片刻之后,殿内由远及近的传来缓缓的脚步声,不久,阴阳教主蒙肇,从殿内缓步而出。今日的蒙肇,却没有再穿黑袍,而是换了一袭宽大的深红色长袍,由于身形削瘦,那深红色的长袍也颇为不合身,宽大的袖袍和后摆,在夜风之中飘荡,竟有说不出的诡异。蒙肇原本从不束发,一头半白半黑的头发,随意的铺散在后背上,很多时候,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邋遢之感,长长的头发更是遮盖了半张脸和整个前额。然而今夜蒙肇却用了一根红头绳,将整个头发系了起来,虽然仍旧看起来十分随意,但的确比之前更精神了一些。不知为何,包括浮沉子在内,都觉得眼前的蒙肇,好像有了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浮沉子偷眼观察蒙肇了许久,终于发现,蒙肇究竟比起之前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了。原本半黑半白的头发,今日看来,却是满头的黑发,不仅黑,且透着光泽,乌黑油亮。而他的那张脸,虽然依旧清矍,但皮肤竟有说不出的细嫩之感,不仅细嫩,更肤如凝脂,十分白皙,脸上没有任何杂质,便是眼角都没有一丝的皱纹。蒙肇又刻意的画了眉,以前他几乎从不抬头,便是正脸,因为不抬头和头发遮挡的原因,所以很难让人看清楚他的容貌。可是,今日浮沉子却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蒙肇,却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肤白书生。不不不,比书生少了些书卷气,却在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丝难以掩藏的媚态。不错,就是媚态,虽然蒙肇举手投足,行止之间,都似乎刻意的做出有力的男子感觉,可是这种媚态,还是被浮沉子轻易的捕捉到了。他走出来,站在那里,若是不说话,仿佛就是一个女人。或许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异常,每个人的严重皆有些说不出的讶然。除了那个忘机,依旧一脸淡漠,不知道是看不出蒙肇的异常,还是看出来了,却视而不见。蒙肇站在大殿门前,抬头看了看天,今夜的天空比往常的更黑,没有月亮,甚至连一点星星都找寻不到。蒙肇看了片刻,方朝着浮沉子等人微微颔首,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淡淡道:“天师久等了为了本教主的事情你们操心了”浮沉子等人赶紧拱手见礼,皆齐声道:“为教主效命是我等的荣幸”蒙肇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吉时就在眼前,你们便随本教主一同去接教主夫人罢”众人应诺,转身开道。浮沉子原本打算走在最前面,却被蒙肇叫住道:“天师与本教主并行”浮沉子心中一阵发毛,不知道蒙肇要自己与他同行的原因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假笑一声道:“喏贫道遵命”管道通领着那些弟子头前开道,中间是忘机提着血红色灯笼照亮,最后是蒙肇与浮沉子并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极乐殿广场,朝着前面行去。浮沉子一边陪着蒙肇向前面走,一边心中忐忑不安,脑子飞快的旋转着,将所有的一切想了个遍,也未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既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为何蒙肇要自己留在他身边同行呢?他的心里正自犯嘀咕,却见那蒙肇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转头看着浮沉子,淡淡一笑,声音压得很低道:“天师你在江南之时,是不是与卿儿已经相识了”卿儿?哪个卿儿?浮沉子一时之间有些懵住了,片刻之后方反应过来,原来蒙肇所言的这个卿儿,便是穆颜卿了。好嘛,老没羞的货,这还没怎样呢,就直接叫的这么肉麻了不成。浮沉子虽然这样想,表面之上却忙拱手道:“不瞒教主贫道奉师兄策慈之名吗,多次拜会荆南王,期间的确与穆圣姑哦,不教主夫人相熟”蒙肇这才点点头,含笑低声道:“那天师对卿儿的喜好和品位,应该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的八,就算不多,也应该比本教主知道的多一些吧”浮沉子不知道蒙肇这样问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是试探,还是没话找话,心中谨慎,表面上,却是一摆手道:“贫道一向不喜自夸若说对教主夫人的喜好和品位十分了解,那叫自吹但多多少少还是算了解一些的”,!蒙肇满意地点点头,更淡淡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压低了声音笑问道:“那天师说说看,待会见到卿儿,她对我今日刻意的装扮,会不会满意呢”浮沉子差点翻白眼了,绕了半天,竟是要问这么个事蒙肇啊蒙肇,亏得你四十好几的年岁了,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老没出息了啊。我说你今日看起来有些精神,原来是为了让穆颜卿看着您顺眼一些啊。我说你突然让我与你并行,还忽然相问干什么,原来是问这个问题可把道爷吓够呛。浮沉子赶紧拱手,恭维道:“教主正直壮年,年富力强,今日一见更是风采照人,更何况,您为了教主夫人的苦心装扮,教主夫人定然也会感受的到,教主您放心,教主夫人看到今日之教主,定然十分欢喜的!”蒙肇扬了扬眉毛,竟似有些媚态道:“真的么?天师不会骗人吧”“浮沉子三清之人,从来不骗人的”浮沉子忙道。“比那个小白脸苏凌如何啊?”蒙肇忽的似有些醋意的问道。浮沉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根本不会相信,堂堂的阴阳教一教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竟然如一个女娘那般吃醋还要与人比这个实在是匪夷所思。浮沉子赶紧又道:“教主啊您这话说的那姓苏的早就是死鬼一个了,人都埋了如何能与教主相提并论呢?再者说,教主您今日容光焕发,对教主夫人又是一片真心,教主夫人岂能还会想着那个已经死了的苏凌呢?苏凌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拿什么跟您比呢!”“哈哈哈”蒙肇闻言,似乎心情大好,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这便好,本教主还担心,卿儿因为苏凌之死,心中还怪我呢”蒙肇低声道。“怎么会那个时候,教主夫人没有认清现实现在教主您已经要跟教主夫人成亲了,您是她的如意郎君这大婚也是她亲口答应的,她如何能够还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怪罪教主呢”浮沉子这几句话,深得拍马屁的要领。蒙肇听了,倒也真的心满意足,点了点头道:“承天师吉言只要我与卿儿能够顺利大婚,明日你便为我阴阳教副教主!”好家伙这官儿可封的有够大的,幸亏道爷我心智坚定,要不然八成就假戏真唱,全身心辅佐蒙肇了。浮沉子暗暗的想着,赶紧打稽首道:“无量那个尊的贫道多谢教主抬举!”说话之间,众人已经来到了阴阳大殿前的广场之上,此时,此处的弟子比方才浮沉子来的时候更是多了不少,大声喧哗,大说大笑,嗡嗡不断,好不热闹。早有人看到教主大驾到了,赶紧离席,大拜行礼,恭声拜见教主。一时间,整个阴阳大殿的所有人,皆欠身离坐,朝着蒙肇的方向行礼,口称教主无疆,神法无边。蒙肇十分满意这数百人齐齐膜拜的景象,也许是因为今日他大婚的缘故,竟是一改以往不苟言笑,威压赫赫的作风,朝着这数百齐齐跪在广场上的弟子和气的摆了摆手,朗声道:“众弟子,平身免礼都就坐吧”所有人整齐划一,皆又施礼,方站起身来,坐在了筵席中。蒙肇似乎十分满意筵席丰盛,场面弘大热闹,回头淡笑着看向浮沉子和管道通道:“天师、道通你们有心了,安排布置的很好!本教主很满意!”浮沉子还好,只是十分恭谨的打了稽首,那管道通何时受过如此抬爱,激动的浑身发抖,满面红光,赶紧一撩道袍,跪在地上,大礼一拜,朗声道:“道通为教主尽心竭力,是道通几世修来的福气,只要教主满意,道通再费心力,也在所不辞!”“起来吧我会让你哥哥褒奖你的如此热闹的场面,他却有些事情被牵绊,脱不开身的确是有些遗憾啊道通啊,今日的热闹,你一个人算双份的,替你哥哥也好好感受感受吧!”蒙肇淡笑道。这死变态,今日笑的,可比之前见过的都多啊浮沉子在心里揶揄的想着,却忽的心中一动。管道罡因为有事牵绊,脱不开身?怪不得我一直没见这货的影子,原来干私活去了。可是,这可是教主大婚,那管道罡可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么重要的大婚,他竟然不参加。想来这犊子的私活,定然也十分重要,否则这样的场合,他怎么可能缺席呢?可是这犊子究竟去干嘛了?浮沉子的心中拧了一个大疙瘩,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却见蒙肇抬头,朝广场上呜呜泱泱的弟子朗声道:“众弟子且在此等候,待本教主接了教主夫人,便来与你们同乐!”“谢教主!恭喜教主!恭喜教主!”广场之上,山呼海啸,那些弟子一脸喜气,高声喊道。蒙肇这才淡笑转身,吩咐道:“好了,继续前行,去涤尘境接教主夫人!”“喏——”一行人再次朝着涤尘境走去。浮沉子一边走,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他倒不是担心蒙肇看出什么,他担心的是,万一穆颜卿一时想不开,这节骨眼上再反悔了,不愿暂时虚以为蛇,那可把自己给坑死了。他在心中只念佛,希望这位姑奶奶千万别在关键时刻发疯才好。一行人来到涤尘境的牌坊前,却见那牌坊也被红绸点缀了,倒也十分喜庆。涤尘境下站着许多人,皆是胸前带着大红花,穿了一身新衣服。有男有女,女的居多,皆是本次新入阴阳教的女弟子,各个描眉打鬓,打扮的倒也十分的漂亮,男的居少,皆是些道士打扮。不过每个人眼睛精光四射,身体强健。浮沉子明白,这里的道士弟子,才是整个阴阳教最强的战力。看来这个管道通也不是那么白给啊,知道穆颜卿有可能临时变卦,将阴阳教最强的战力全部放在了这里,就是看死了穆颜卿啊。这些牌坊下等着的人,一见蒙肇来了,男男女女皆呼啦跪倒,山呼恭喜教主与教主夫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蒙肇见已经到了涤尘境,马上就能见到穆颜卿了,想来出意外的可能已经很小了,又想起穆颜卿曼妙身姿,魅惑绝色,更是心情大好,竟哈哈笑着朝这些“迎亲”的弟子招手道:“同喜!同喜”却见忘机走到一个高个的道士近前,压低了声音道:“教主夫人那里,准备的如何了”那高个道士忙拱手道:“方才教主夫人还让身边的一个女弟子前来打听,问教主何时来迎娶,如今教主夫人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凤冠霞帔,无一不全只等教主来迎亲了看来也是有些等不及了!”忘机这才点点头,转身回去,在蒙肇近前低低了说了几句。蒙肇竟然舔了舔嘴唇,轻轻的咽了咽口水,大手一挥道:“走,随本教主,迎接教主夫人!”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蒙肇朝着涤尘境内临时的教主夫人院子去了。原本人就多,涤尘境中夹道迎亲的新加入的男女弟子也皆跑了出来,想要沾一沾所谓的喜气,夹道欢迎,看见教主金身大驾,更是激动无比,顶礼膜拜。再加上原本在阴阳大殿广场上的许多弟子,也在后面跟着蒙肇一行来到这里,都要亲眼看看教主与教主夫人相见的那一刻。一时之间,涤尘境内全是人,连个落脚地都没了,呜呜泱泱,拥挤不动。这下,连蒙肇的“迎亲”队伍都无法前进了。那蒙肇今日是真的高兴,要放在以前,早就阴沉着脸,喝退众人了,可是今日想来大婚,娶得美娇娘,故而竟一反常态的微笑着,一点脾气都没发。他不发脾气,那管道通、浮沉子和忘机可不能任由这样下去啊。只得来到队伍最前,大声的吆喝着那些弟子闪开道路,拼命的维持秩序。那浮沉子更是倒了血霉了,不知被那个不开眼的弟子,推推搡搡之间,还狠狠的踩了两脚,疼的直呲牙。好不容易,这才勉勉强强的开辟出一条路来,“迎亲”的队伍方能顺利的通过。蒙肇一行人刚来到教主夫人的院门前,便听到管弦乐器,呜呜啦啦的吹奏起来,吹得也是欢快喜庆的曲子,倒更显的热闹无比。蒙肇并不在门前停留,竟是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大步的朝着院中走去。浮沉子等人也赶紧加快了脚步。穿过了院子,眼前便是正厅,正厅门前和窗户上皆张灯结彩,大红鎏金喜字,贴在窗户各处,红绸段裹了门框和窗棂,看得出来,这管道通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蒙肇大步走进了正厅,浮沉子、忘机、管道通也跟了进来,。只是与蒙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其余人等,没有资格进去,皆站在门外。正厅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到最里面。最里面一张红木榻,榻上红绡幔帐,榻前的桌几上,红烛红蜡,烛光氤氲。烛光之下,一个女娘,头戴凤冠霞帔,罩了红色盖头,正坐在榻上。再看那女娘,身姿曼妙,魅惑嫣然。虽然容颜被盖头遮了,但仅凭她的身姿,亦可以想像到这个女娘绝美的容颜。蒙肇一眼看到这榻上坐的的新妇,正是穆颜卿!他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神情抑制不住的激动,看起来不似作假。浮沉子冷眼旁观,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却见蒙肇上前几步,离着穆颜卿不远,方柔声唤道:“卿儿本教不为夫前来接你上轿了!”,!虽然看不到穆颜卿的神情和容颜,却听到她一声娇滴滴的笑声,随后声音婉转,带着三分羞涩和魅惑道:“夫君卿儿等的你好苦,总算把你盼来了”蒙肇闻言,这穆颜卿竟真的开口唤自己夫君了,顿时心花怒放,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了,使劲搓着手道:“卿儿一路前行,弟子们也是高兴,为夫自然不能在咱们大喜之日,苛责他们所以来得晚了些加上大婚之日,为夫怎么也要精心打扮一番,才能配上卿儿之国色啊”穆颜卿又是扑哧一笑,魅惑道:“卿儿也好生奇怪,今日夫君与之前皆不同,夫君一说,卿儿才发觉,夫君是精心地打扮过,果真英俊不凡卿儿谢夫君抬爱了!”蒙肇闻言,更是喜难自持道:“卿儿只要卿儿觉得好,那为夫以后都做这样穿扮”“那夫君咱们快些去阴阳大殿拜堂吧,卿儿都快等不及了”穆颜卿娇滴滴的声音又起。“好好好”蒙肇说完,亲自将穆颜卿搀扶着,两个人一人扯了大红喜幔的一头,朝着外面走去。外面围观的弟子,顿时热闹起来,皆大喊道:“快看!新娘子出来了!教主和教主夫人出来喽!”蒙肇一脸是笑,不断地朝着这些兴高采烈的弟子挥手致意。却说那穆颜卿跟着蒙肇走着,正好走到浮沉子近前,却忽地停了下来,似乎看着浮沉子,似有所想。蒙肇发现穆颜卿不走了,也停了下来,有些疑惑道:“卿儿怎么不走了,吉时已到,咱们赶紧去拜堂要紧”穆颜卿却又是扑哧一笑,似乎带着笑意道:“夫君卿儿看得不错的话,这不是浮沉子天师嘛别人无所谓,浮沉子天师这里,卿儿还是想要同他多说几句话的毕竟咱们能成亲,都是这位浮沉子天师天大的功劳啊夫君不会不愿意,卿儿跟天师说几句话吧”蒙肇闻言,方点了点头,笑道:“卿儿说的在理,咱们能成婚,的确是天师撮合之功,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浮沉子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暗道,穆颜卿啊穆颜卿,就怕你玩什么幺蛾子,道爷以为这就出门上花轿了,总是能略微松口气了,果然,你这是真不打算放过道爷啊。咱们的计划里可没这一环啊。只是赶鸭子上架,浮沉子总不能装作恍若未闻,只得挠挠头,朝着穆颜卿唱了歌喏,嬉皮笑脸道:“那个弟妹额不是教主夫人道爷祝你新婚快乐!”:()对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