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关外,萧元彻大营。萧元彻的大军已经围困天门关近十日了,但萧元彻听从了郭白衣和苏凌计策,对于天门关,只是围而不攻,一则,郭白衣料定,区区一个天门关,能有多少粮草为继呢,想来坚持不了太久。一旦粮草断绝,天门关内的守军将不战自乱,到时候,萧元彻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的拿下天门关。另外,苏凌与萧元彻和郭白衣定计,以苦肉计潜入阴阳教之前,说得清楚明白,攻下天门关的关键不在剿灭天门关守军,而在于覆灭阴阳教。但阴阳教古怪,势力未知,但渤海地界,百姓之中,十之八九皆是阴阳教的信徒,再加上世人皆言,阴阳教机关重重,教中弟子不计其数,易守而难攻。加上地处大山最高处,所用兵力有限。大军贸然攻伐,胜负难料。所以,苏凌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没有传回可以攻打天门关的消息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萧元彻也曾问过苏凌,如今正值隆冬,大军旷野扎营,对大军的生存都是一个考验,所以,对天门关围而不攻可以,但是不宜久拖。苏凌临行前,胸有成竹地给了萧元彻一个期限十日。十日内,自己传回消息,便说明阴阳教的难题已经解决,萧元彻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攻天门,若十日内自己仍未传出消息,那就由萧元彻自己决断了。大军中军大帐,夜。萧元彻的大营十分少见的没有谋臣和武将。整个大帐之内竟显得有些空旷无声。大帐的深处,放着一个宽大的桌案,桌案上放着许多书册,有的翻开,有的摞在一起吗,堆得很高,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桌案的另一侧,放着一盏蜡灯,烛光跳动,毕毕剥剥的声音将整个大帐衬托得更为安静。萧元彻正仰面躺靠在桌案后的一张长椅上,脸上倒扣着一册书卷,将他的整张脸全部遮挡,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就这样仰躺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长椅旁边,一盆炭火炉,烧的正旺。其实,只有萧元彻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睡。不只是今晚,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阖眼了。无它,心绪烦乱,根本睡不着。此刻,他只是用书册遮挡着帐内的烛光,闭目养神。光线暗了,才能逼自己烦乱的心绪勉强的安定下来,才能冷静的想一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有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现如今,已经有两件事的走向大大出乎了萧元彻和郭白衣的预料了。其一,萧元彻大军围困天门,原打算将天门关困上几日,等到他们粮草断绝,必生乱象,到时候自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是,天门关守军的顽强和耐力,远远的超出了自己得预想。整整八日,天门关的守军不但没有丝毫的投降松懈之意,更在守关副将军周昶的指挥下,主动出击了数次。虽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也把萧元彻大军袭扰得有些不胜其烦。除了这些,令萧元彻没有预料到的是,八天围城,这天门关并未出现他们预想的粮草难以为继,军心不稳的状况。相反的,从抓住的天门关兵卒俘虏的口中得知,天门关的粮草充足,打算要跟萧元彻的大军死磕到底。若是一个俘虏这样说,萧元彻也定不会放在心上,有可能说的并非实情。可是只要抓着的俘虏,一审之下,皆是如此说。那这件事情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因此,萧元彻十分的烦闷。虽然不知道为何天门关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似乎消耗不完一般,但可以肯定的是,萧元彻和苏凌、郭白衣谋划的第一点,想要拖死天门关的计策,宣告失败。然而,这些对于萧元彻来说,还不是最致命的。令萧元彻最不安的是,苏凌。准确的说是,苏凌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了。除了前几日,苏凌用木鸟传信给暗影司伯宁,上面详述了有关天门关总督司韩惊戈的事情之外,从那日起到现在,音信皆无。这便是极不寻常的事情了。尤其是离着他们约定的十日之期越来越近了,那苏凌却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彷如石沉大海,没有了任何踪迹。萧元彻已经命令伯宁将所有能用的暗影司成员,全部撒出去,打探苏凌的消息,最好能够联络上他。可是无奈,暗影司成员进得了天门关,却是上不得元始峰。有一些好手侥幸上得元始峰,却被阻在阴阳界牌坊之外。一旦靠近,机关埋伏,强弓硬弩齐发,根本就过不去。所以,整个暗影司的人全部被堵在元始峰前,进退不得,彷如没头的苍蝇。起初,郭白衣还算镇定自若,可是一连着几日没有苏凌的消息,正面战场也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战略目的,郭白衣也显得不是那么的从容了。这几日,大会小会,萧元彻召集了谋臣武将好几次,可是也各抒己见,吵吵嚷嚷地没个主意。,!反倒只能给自己添堵,索性萧元彻干脆就把他们都撵走了,自己一个人在帐中也还能静一静。就连郭白衣他也以让他修养身体为由,没有让他前来。不知为何,萧元彻心中开始隐隐的不安起来。这一次,所有谋划的目的目前为止都没有达到。尤其是苏凌音信皆无。这是最反常的事情,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萧元彻心中总觉得,苏凌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了,这个麻烦对苏凌来说还不小,否则,苏凌不可能看着约定的日期马上就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音讯。苏凌啊,你现在的情况到底怎样了呢?若是两日之后,你依旧没有音讯,那我的大军到底攻打不攻打天门关呢?萧元彻正无比烦闷地想着,忽地听到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极为匆忙,萧元彻可以感觉到,这脚步声是一路跑来的。萧元彻心中一动,便觉着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听声音十分狼狈。萧元彻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守卫如此,心中有些嗔怪,嗔道:“谁这么毛毛躁躁的没有规矩啊!”来人闻言,先是一怔,方拱手道:“属下伯宁,参见主公!”萧元彻闻听是伯宁,刹那间翻身坐起,一把撤下盖在脸上的书册,盯着他急道:“伯宁可是苏凌他,有消息了?”不知为何,伯宁的神色虽然阴鸷,但却有些不自然,仍旧喘息着,虽然可以感觉出,他在极力的克制着让喘息的声音不那么大。“是苏凌苏长史有消息了!”伯宁一边喘息,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哈哈这臭小子,总算还记得约定的时间,快,把消息拿来我看”萧元彻眉头舒展,终于喜出望外道。可是不知为何,伯宁听完萧元彻这句话,脸色更是显得颇为的不自然,手中虽然拿了一张字条,却显得犹犹豫豫的,似乎并不想让萧元彻看。萧元彻也立刻发觉了今夜的伯宁有些反常,他这才脸色一沉,沉声道:“伯宁你这是怎么了没听到我说把消息呈上来么”伯宁眉头一蹙,这才仗着胆子低声道:“主公主公真的要看这字条上的消息么?”萧元彻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废话!我等了这许久,总算等来这小子的消息了,什么真的假的,赶紧呈上来”“属下属下觉得,您还是先不要看的好”伯宁吞吞吐吐的说完,头一低,不敢与萧元彻对视。萧元彻心中一动,忽地狐疑地盯着伯宁,然后缓缓起身踱步到他近前,又凛凛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怎么越来越不晓事了拿来!”说着,他沉着脸,将手伸到伯宁的近前。伯宁下意识地将那张字条朝一边移了移,却料想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将字条放在了萧元彻的掌中。萧元彻这才不满的哼了一声,拿起那字条,展开看去。可是,他眼光落在那字条之上,只一刹那,整个人的身体便是一震,原本有些嗔怒的神情,蓦地变得难以置信和震惊。紧接着,他眼睛猛地缩紧了,整个身体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刹那间,他只觉得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天旋地转,脸色也惨白的难看。“额!”萧元彻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整个人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后栽倒。慌的伯宁大吼一声道:“主公主公啊!”他急忙闪身,一把将萧元彻搀扶住,旁边就是一张椅子,顺势将萧元彻扶坐在椅子上。萧元彻呼吸急促,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整个人仿佛如遭重击,胸口起起起伏伏。他强撑着抬起重如山的胳膊,再次将那张字条,放在眼前,盯着那字条上的字,仿佛不想放过任何的关键之处,死死地看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他的身体颤抖得也愈加的厉害。耳中似乎轰鸣,整个头颅剧痛无比,更觉得脑仁都是嗡嗡直响。他兀自强撑,似乎在确认自己万一看错了呢。可是,他忍着头颅内翻江倒海的疼痛,将那字条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字条上只写着简短的几个字:苏凌暴露,死于阴阳教。可就是这短短的九个小字,却如万把钢刀,插进了自己的眼睛和心上。下一刻,萧元彻只觉得天崩地裂!“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误!有误!不会的!”起初,萧元彻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说到最后,已然几近嘶吼。伯宁身躯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此消息是阴阳教传出来的现在怕是整个天门关都已经知晓了咱们在元始峰的暗影司成员,收到这个消息后,也震惊不已,经过了许多次的确认,才”,!伯宁叩头不止,颤声道:“主公这消息千真万确,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你!”萧元彻忽地眼瞳充血,头如炸了一般剧痛,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他忽地握手成拳,整个胳膊、脖子和头上青筋暴起,艰难而痛苦地抵抗着那蚀骨的头痛。然后,他用尽平生力气,声音嘶哑地大吼起来道:“快!快找郭白衣让他,速速来见我!快!”郭白衣的身体自来到天门关外之后,虽然时好时坏,但总体上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虽然旷野扎营,又是隆冬,天气寒冷,但他的军帐之内竟有四盆炭火炉,倒也暖和。加上在天门关下扎营,免了整日行军的颠沛劳苦,所以,他这些日子倒也恢复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有了些精神。今夜萧元彻不曾叫他前去,他倒也难得的清闲。他明白萧元彻是烦心战事和苏凌,自己躲清闲而已。因此郭白衣倒也明白,自己不去萧元彻那里,也算不触他的霉头儿。此时,郭白衣正搬了把椅子,坐在离着帐帘不远的地方。今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也不甚冷,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帘外漫天的星河,怔怔地想着什么。却在这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帐子来了。郭白衣收回眼光,朝着前面军营的路上看去,却见一人举着火把,如风似火的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也许是那人跑的太快,那火把上的火焰都拉的很长,闪烁不断。郭白衣的眉头蓦地蹙了起来。却见那人疾跑而至,顾不得平复气息,朝着郭白衣单膝跪地,拱手急道:“祭酒!祭酒丞相诏您速去见他!请祭酒莫要耽搁,随属下即刻前往!”郭白衣心中一凛,看眼前这送信的小校神色慌张,气喘吁吁,一脸的变毛变色,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萧元彻头疾复发,颤声急道:“我问你主公深夜唤我到底何事,难道是主公头疾”未等郭白衣说完,那小校却截过话道:“不不不不是主公,是是苏凌,苏长史他”郭白衣心中又是一凛,疾道:“苏凌?可是他传回消息了?”那小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一张字条递到郭白衣面前道:“丞相吩咐,祭酒若有相问,可先看看这字条上写了什么!”郭白衣狐疑的看了小校一眼,这才接过那张字条,展开看去。可是,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拿着那张字条的手连带着整个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苏苏凌他死了!?”郭白衣身体一软,整个人竟难以控制,身体忽的一下,从椅子上跌滑而出,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上。“嘭——”的一声,震起地上的尘土,涤荡四散。饶是如此,他的手还颤抖着,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字条。那字条上的内容,跟萧元彻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苏凌暴露,死于阴阳教。“祭酒!祭酒!”那小校大惊,疾冲过来,却是扶不动扑倒在地上的郭白衣。郭白衣二目圆睁,脸无人色,忽地大叫一声:“苏凌苏凌啊痛煞我也!”“噗——”一口血喷了出来。那小校顿时慌了神,大声吼道:“来人!快来人!”可只喊了这一句,郭白衣已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声嘶力竭地低吼道:“喊什么!要让此事,尽人皆知么!住口!”吓得那小校赶紧闭口,可还是一脸担忧地看向郭白衣。郭白衣趴倒在地上,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时此刻,危急关头,自己不能先乱了。“主公主公现在如何?”郭白衣忽地颤声问道。“丞相不太好虽然看起来比祭酒的情形好上一些,但属下看得出,丞相也十分的痛苦,只是勉力支撑罢了伯宁大人正在丞相大帐之中!”那小校赶紧回答道。郭白衣闻听伯宁亦在,心中稍安,这才冷冽地看着那小校道:“主公的情况还有苏凌的消息,这些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若胆敢透露半分”“属下惟死!”那小校赶紧抱拳正色道。郭白衣的气息方平息了一阵,他极速地在心中暗忖。如今苏凌死了的消息,整个军中还未传开,可是主公萧元彻已然知道了,他多年的沉疴头疾发作,情形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苏凌死于阴阳教之事传开,整个大军必将军心不稳。,!虽然苏凌在军中的影响有限,但总免不了居心叵测之辈拿这个做文章。还有,一旦主公萧元彻头疾复发的事情传扬开去,整个大军的军心将更雪上加霜。除了这些,苏凌和萧元彻的事情一旦传开,灞城萧笺舒,龙台清流保皇,渤海沈济舟都将蠢蠢而动,到时候形势必将逆转啊!想到这里,郭白衣更觉得五内俱焚,心赛油烹。眼下,最关键的是萧元彻,主公不能有事,一旦主公再出什么事,真就无力回天了。我要打起精神,先见过主公,劝他放下悲痛,好主持大局。郭白衣你不能乱,你不乱主公才会安然无恙,主公安,大局方安!郭白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蓦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沉声道:“你扶我起来!”那小校赶紧用力地将郭白衣扶起来。郭白衣又坐在椅子上,来不及喘息,又道:“你现在去寻夏不,张士佑将军前来,我有话说,说完,我自去见主公!”“可主公说了,让您速去见他!”小校有些为难。郭白衣稍作沉吟,忽地看着小校道:“你叫什么,何方人士,家中还有谁?”小校有些不解道:“属下李通,就是京都人士,家中还有一个老娘和幼弟属下乃是下等兵卒,家人也属贱籍”未等他说完,郭白衣蓦地朗声道:“从现在开始,李通升上等兵营百夫长!家中一应人等,皆脱贱籍,大军班师后,可出贱民坊,在平民坊居住!”那小校闻言,震惊无比,却又感激无比,扑通跪地道:“属下李通,多谢祭酒大恩大德,肝脑涂地,愿效死力!”郭白衣看着他道:“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属下定然不会辜负祭酒!”那小校神情坚毅,抱拳正色道。“好!你即刻去见张蹈逸将军,协助张将军暗中节制中领军军营一切都要暗中进行,切不可惊动了许惊虎!还有若是事情有变,你,一个人亲自去寻黄奎甲将军,此乃我祭酒的官印,你交给黄奎甲,让他的憾天卫协助张蹈逸将军,若有人不服从张将军的节制,可先斩后奏!”郭白衣虽然说得急,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郑重。那小校李通神情一凛,郑重接过祭酒官印,抱拳道:“属下李通,粉身碎骨,亦要完成祭酒所托!属下去了祭酒,您一定要保重啊!”说着,李通转身去了。待李通走后,郭白衣这才朗声道:“来人!扶我去见主公!”营帐后转出两名兵卒,搀扶了郭白衣,踉踉跄跄地朝着中军大帐走去。:()对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