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纪海微微眯起眼睛,没有错过那个生硬的转折。
休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话,那他原本是要说什么呢?
也许要说的内容本身并不重要,休的临时改口才是一切怀疑的根源。
荣纪海弯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则按住自己的额间,沉郁地思考着。
他的思维被多方的压力挤压着,几乎要走火入魔,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明白了。不过,可能得晚一些再去了。”
休敏锐地感知到什么,追问道:“为什么?你那边出事了,对吗?”
荣纪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照实说,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我突然意识到不能太过信任你了吗?
“不……只是,有些细节,我还需要想想。”
休沉默一瞬,语气第一次尖锐起来,“为什么?”
“什么?”荣纪海有些茫然,他第一次听到休带着这样的情绪的声音,茫然地抬头,在眼睛看见之前,先听见了龙尾用力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休的长发无风自动,似乎是情绪过于失控了,荣纪海几乎幻觉,那些长发其实是包裹着休全身的黑色火焰,此时正愤怒地燃烧着,试图毁灭一切令主人情绪波动的来源。
休的胸膛起伏几下,“你在说谎——不,你在隐瞒我,为什么?”
荣纪海只觉有些荒唐,他重新垂下眼,疲惫地回道:“休,别忘了,你瞒着我的事情,好像更多吧。”
尾巴拍打地板的声音倏然停下了。
荣纪海再次用力按了按额间,“休,我已经向你坦白了很多次了。我一直在等着你的,但你似乎……并不打算说明。”
休好像想反驳什么,但荣纪海抬抬手,第一次拒绝了休的靠近,“今时不同往日……休,我……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但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不希望对你的心软,最后会成为阻止我做出正确判断的障碍。”
休无措地愣在原地,过了前半段的迷茫后,又皱眉显现出几分不认同,“可——”
他刚要说出些什么,却又顿住了。
荣纪海在自己手掌的阴影下静默,却再也没等来休的后话。
“所以,你回龙族的时候,也发生了什么,对吗?”
休的身体僵硬了,龙瞳不带什么感情地看过来,“没有。”
“……”荣纪海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的疲惫与抗拒全部消散了,好像刚刚只是一场即兴的演戏,下一秒他还是会温柔地摸摸那根气呼呼的尾巴。
但这当然不是演戏。
他收回了那些负面的情绪,放下手,一如往常地对休咧开嘴角,“说起来,你之前说,和孟老师聊过了,聊得如何?”
休睁大眼睛,无法理解荣纪海为何能一眨眼之间收起所有异常,在发出了那样的声明——甚至近似于警告后,还能这样对他笑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才是人类的真面目吗?”这些迅速的转变与伪装,好像哪怕有一万件事没能得到解决,也能马上摆出笑容若无其事。
荣纪海的嘴角缓缓放平,彻底把那些奇妙的悸动埋藏起来。他明白休在震惊什么,只是有些遗憾,因为在他原本的构想中,休没必要了解到这些。
他静静地看着休,“是啊,对不起,让你现在才知道。”他真心实意地道歉,“也许你说得对,可能只是我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关于人类,有很多东西,也是现在的你依然不了解的。”
“不过,”他挺直脊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强迫紧缩在一起的胃舒展开来,从而停止对他痛觉神经的折磨,“这些应该也不会影响我们想要达成的共同目的,不是吗?”
休在荣纪海承认的那一刻就转开了头,因此,他也没有看见,荣纪海说这番话时,同样没有看着他的方向。
“……不会影响的。”
荣纪海交给他的手机在腿侧震动,衣服对于他而言只是鳞片外化的掩盖,因此手机被他贴着自己真正的鳞片存放,裹在层层龙鳞之下,震动时总会带着他的皮肉一齐发颤。
他没有再去管那部手机,与孟文君交流的几乎所有内容,在今天按下了暂停键,被他从脑海里暂时删去。
人类的爱,究竟是什么呢?它是能与谎言共存的东西吗?是能与欺骗共存的东西吗?
可为什么有的爱坦坦荡荡,可以成为床头与桌上的相片,为什么又有的爱连提起都要酝酿勇气与时机。
这两种爱,又是同一种吗?
他不明白。
第十七天·挣扎
荣纪海坐在书房里,不抱什么期望地翻找着角落里落满灰尘的书籍。
他还记得,关于龙族眷属的描述与照片是自己二十出头时看到过的,理应有带过来才对。
事实上,他猜测那则消息是人为伪造的缘由便来自那本记录。
记录上记载,猎龙人直到记录成册的那一天,也才亲眼目睹过龙族眷属不超五次。过往更早的记录因为缺少照片支撑,口述后的绘图也形态各异,只能依稀辨认出像极了蜥蜴亦或是壁虎的模样,真实性有待考证。
但在更近代时,偶然能有猎龙人拍到跟在龙的脚边的眷属,它们的体型不过人的小腿长度,粗细不好目测,但若是依照行动速度推算,大概也就比正常体重的成年男性小腿粗几厘米的样子。
记录里曾有描述,眷属非常怕人,且出现时方圆五十米内一定有龙的存在,换言之,眷属根本不会在脱离龙的情况下单独行动。
根据被目击的频率,说不定眷属根本很少会随着龙一起行动,也许更多的时候只是待在龙的巢穴内,更别说出来攻击猎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