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罗青桃持剑走到舞台中央,微微一笑。
乐声响起,如银瓶乍破,一开场便是铮铮的杀伐之音。
剑指长空,气势凛然。衣袂动处,飒飒生风。
屋顶上、树干上的残雪一块块、一团团跌落下来,在空中破碎成千片万片,纷纷扬扬地撒向四方。
雪中的那道身影,早已真正地与这天地间的寒风、与她手中的短剑融为一体,冷冽如霜,锐气逼人。
后来,琴师手底的乐声渐渐被压了下去,满场只听得见利刃破空的声音,声声尖锐的嘶鸣,听得人心头发紧、遍体生寒。
那道月白的身影,不是供人观赏的舞姬,而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
太上皇,芸贵太妃,以及旁边坐着的文武百官,此时齐齐肃容而立,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
本来,他们期待的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就像几年前那一次一样,剑光伴着人影恣意挥洒,热烈如初夏时节怒放的芍药。
可是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场心灵的震撼!人影与剑光融为一体,入眼尽是寒光,带着杀伐之气强势地霸占了每一个人的感官,令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浑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绷直了身体,完全被她带进了战场征伐、戎马倥偬的幻境之中!
君洛下意识地向前跨出两步,早已忘记了眨眼。
这个女人……她并不是在持剑作舞。她手中所持的利刃便是她的灵魂;她的剑影之中时时刻刻书写着的,是不屈的信念、也是俾睨天下的孤傲!
一个以利剑为灵魂的女人,是可以被征服的吗?
君洛看了许久,展颜笑了。
这个女人的成长,他看在眼里,既心痛、又自责、更多的却是满满的骄傲。
只有他知道她经受了多少磨砺。就如同上好的利剑,经受了无数遍的淬炼,才得以绽放光华。
如果可以,他多想把她保护在深宫之中,让她永远不必受那些痛楚的煎熬。可是他也知道,经历了战火淬炼的她,才变得更加耀眼、更加锋锐,如同宝剑出鞘,熠熠生光!
纷飞的雪片渐渐落尽,绵密的剑影也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月白色的身影在台上翩然翻飞,原本并不适合作舞的长袍如蝶翼般翕动,优雅而从容。
最后一片雪花落地的时候,罗青桃来了一个完美的空翻,落到了君洛的身旁。
收剑而立,不算高挑的身形挺立如松,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好!”君洛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奉上赞美。
话音未落,前面的高台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随后,“噼啪”的声音如同鞭炮一般在高台上四处炸开。
众人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看见那一人多高的舞台上,木板一根接一根地断裂、落下,轰然震响。
木片四溅、尘土飞扬。
片刻之后,高高的舞台已经只剩了十几根光秃秃的木桩,萧瑟地立在原处。
芸贵太妃惨白了脸色,文武百官们也都吓得连连后退。
因为,木板断裂之处就在他们的眼前。刚才他们若是稍稍往前走出半步,少不得就要跟着木板一起跌下高台!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挂着彩绸的两根立柱齐齐倒下,场中终于渐渐地安静下来。
片刻的寂静之后,满场哗然。
那些原本存了争胜之心的小姑娘们,至此早已没了妒忌的心思。
她们可以与人比较容颜和风姿、比较身段和舞步,可是这凛然之气、这杀伐之力,她们如何敢比、又如何能比?
先前作舞的女子,不乏有舞技超群的,比如罗青桃请来的那七位刀马旦、以及君洛留下号牌的那些小姑娘们。
但那些外在的柔美,哪里比得上骨子里的气度风华?旁人精心修饰过的身段、腰肢、裙裾、舞袖,在这个女人持剑微笑的那一瞬间,便已全部黯然失色!
君洛听到场中的欢呼赞叹,笑得眯缝了眼睛,忙向罗青桃伸出手来,姿态那叫一个骄傲。
不料这时罗青桃又推开了他,踏着光秃秃的圆柱走到了原本应该是舞台边缘的地方,稳稳站定。
迎接她的,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赞叹。
骆可儿几人的脸色青得好像在雪地里冻了三天似的。
罗青桃举起短剑,场中便安静了下来。
罗青桃随手将短剑插到树干上,冷声道:“今日,我不是来参加选秀的,更不是来献舞邀宠的!”
“媳妇儿!”君洛踩着圆柱奔了过来,幽怨地嚷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