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到东城门的时候,沿路的百姓果然多了起来。远远望去,城门之下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片人,竟像是满城百姓都聚在此处的样子。
“他们在做什么?”冯恩甫有些纳闷,猜不透眼前的场面是吉是凶。
罗青桃从容地向他微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仪仗继续前行,按照既定的路线,迤逦上了城楼。
冯恩甫牵着罗青桃的手下了车辇,俯视脚下。
城内人头攒动,满城的百姓会聚于此;城外雾霭茫茫,隆冬的天地阴霾弥漫,入眼唯有一片空寂。
冯恩甫攥紧罗青桃的手,笑道:“你看,这大好的江山……”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城内的欢呼声盖过了他的笑语。他看到百姓们的面上齐齐露出了喜色,更看到几乎所有人齐齐向城门口涌了过来,然后又被前面的人推挤回去,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呼喊。
即使是呼痛的时候,他们大多数人也是笑着的。
冯恩甫下意识地维持着笑容,心里却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他已经渐渐地察觉到,百姓们笑闹、欢呼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向城楼上方。
也就是说,这欢呼不是为他,这笑语也不是为他。
今日城门口,还有另外一件大事发生吗?
冯恩甫的心中忐忑着。
罗青桃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用力攥紧了他的手,向他微笑。
冯恩甫的心中安定了几分。
这时,脚下的城楼似乎微微颤栗起来,东方的天边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声音,像春雷一般沉闷而平稳,动人心魄。
可是隆冬腊月,哪里来的雷声?
冯恩甫听了一阵,脸色忽然变了。
罗青桃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他:“别担心,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冯恩甫将信将疑:“是你预备的?可是你这一阵都没出门……”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你没有听说过吗?”罗青桃有些得意。
冯恩甫看她笑得愉快,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有这个本事。”
罗青桃眸光微闪,掩住眼中的一道锐气。
不谦虚地说,她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但这件事的成功,还要多谢这位太子殿下的配合。
秦家是西楚数百年的望族,枝枝蔓蔓早已遍布整个西楚。太子殿下草率给秦家定罪,非但没能将秦家连根拔起,反而伤到了西楚皇室自己的命脉!
早在十几天前,整个西楚的粮米盐铁市场便已陷入瘫痪,百姓无米下锅、天下盗贼四起,从清平盛世到天下大乱,也不过是短短几天的事情而已!
罗青桃所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她不过是收买了一批心腹、策反了守城的将士、控制了东宫的侍卫和太监,顺便跟城外的大梁将士保持着联系而已。
至于西楚的士兵,已经完全用不着她操心——一支衣食无着的军队,就像是一头病得快要死了的雄狮,虽然个头大一点,却已经完全不济事了。
西楚天下已乱,朝中大臣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异样。但这十多天里,竟没有一个人向东宫透露消息,由此可知太子殿下早已失尽了人心,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当然,大梁在西楚朝中埋下的暗线在这件事之中起了多大的作用,此时已经没有必要追究了。
片刻之后,城外的“雷声”近了,官道之上已经可以隐隐地看到黑色的人影,飞快地向这边疾驰而来。
那“雷声”正是马蹄铮铮,逼近西楚都城!
冯恩甫的脸色白了:“青桃,你送我的‘礼物’,到底是……”
罗青桃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兵临城下。”
冯恩甫的眼角和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仍然努力保持着从容,压住声音向罗青桃低吼:“大喜的日子,你不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