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鬼十三身为鬼界殿下,却被一座神像压了两千年,心里的憋屈不言而喻。他们这出戏之所以能唱到最后,自然也和鬼十三的急于求成脱不了干系。
鬼十三对两位真君的到来置若罔闻。他依旧盯着那棵盛开的的桃树,仿似一条藏在暗处,阴冷无声的毒蛇。
“【月蚀之潮】的确未必能在鬼界困住你。”绯月真君十分谦虚地朝沂厄真君欠了欠身,“那么,再加上【可平山海】呢?”
此时,上官无杳也意识到了他们中了圈套,速即命令顾英招和上官慎:“保护殿下!”
上官无杳是上官氏的家主,也是鬼王最忠实的信徒。他心甘情愿为鬼王献出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以脖子上那枚象征忠心的彼岸印为荣。
贺兰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北濯天权。
北濯天权从未像现在这般躁动不安,要不是他有言在先,北濯天权恐怕早就带着浣尘真君的命令自动出鞘了。
——除了上官无杳,上官慎和顾英招身上都有了彼岸印。
绯月真君哂道:“就凭你们三人?东方既明,还不快把你的好徒弟带过来。”
沂厄真君入殿后,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上官慎的身上,上官慎却始终不肯和他对视。
沂厄真君忍无可忍,厉声道:“回来。”
上官慎面不改色,听而不闻,只有被他用剑指着的贺兰熹注意到显恶曜的剑锋颤了一颤。
贺兰熹轻声道:“上官师兄,你师尊在叫你。”
“……早就回不去了。”上官慎闭上了眼,再次睁眼时,眼底一片决然:“我不能让你们伤害到殿下。”
“为什么?!”沂厄真君经常失态,却从未失态至此。他双目赤红,滔天的怒火几乎点燃了四周的空气:“我对你不好吗,我不值得你信任?哪怕你是为了家族被迫入魔,为何不告诉我?你觉得我不会助你脱身吗!”
上官慎背对着沂厄真君,声音出奇的平静:“如果没有殿下,我便不会被选入太华宗,又怎配成为您的学生?您又怎会多看我一眼?”
沂厄真君不敢想象自己最疼爱的学生会说出这种话:“你——!”
绯月真君拦下气急败坏要冲上前的沂厄真君,低声道:“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沂厄真君:“什么?”
宋玄机望着审判台上的鬼十三:“他太冷静了。”
贺兰熹眉间颦起:“难道……”
鬼十三一向对形势拿捏得恰到好处。无论是在西洲,神狐之居,还是在阆风塔和长孙策之梦,鬼十三一旦事情败露,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想方设法地脱身,从来不拖泥带水。
反观当下,鬼十三竟然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桃树。他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两位院长手下逃脱,干脆给自己留个体面懒得挣扎了,还是……另有后手。
贺兰熹静静地思索着,上官慎仍然举剑指着他,广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节苍白的手腕。
上官慎的彼岸印烙在他的手腕上,应该是最近才烙上去的。
“——彼岸印?”贺兰熹想到了祝如霜,心口猛地一跳,主动向前一步:“上官师兄,彼岸印是不是还有别的作用?”
上官慎连忙后退一大步,一副生怕自己伤到贺兰熹的样子:“站住,我让你站住!”
许是上官慎的声音太大,审判台上的鬼界殿下终于有了反应。他很慢很慢地转过头,视线一一掠过贺兰熹等人,最终落在了绯月真君身上,嗓音狠毒透骨:“好玩吗?”
绯月真君狭长的眼中眼波流转:“这要问你了——十三殿下觉得好玩吗?”
鬼十三好整以暇地靠坐在审判台上:“看来,你是不打算知道沈吟的下落了。”
绯月真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吟的下落,还需你告诉我?”
贺兰熹拿不准绯月真君这么说是为了激怒鬼十三,还是另有深意。鬼十三貌似和他一样,冷冷道:“你知道沈吟在哪?”
绯月真君嫣然一笑:“我一直知道啊。”
沂厄真君:“你知道?你真的知道?!!”
鬼十三注视绯月真君良久,又看了眼贺兰熹和宋玄机,忽然变得胸有成竹:“不,你不知道。”鬼十三薄笑了一声,“即便你知道一些,也绝对不可能知道全部。”
一个人的下落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怎么会有“知道一些”和“”知道全部”一说?
浣尘真君失踪多年,绯月真君喜欢浣尘真君,绯月真君说他一直知道浣尘真君在哪……
贺兰熹呼吸一滞——等下,他好像也知道浣尘真君在哪了!
宋玄机已经证实了他“万器嫌”的体质,风月宝匣对他起不到作用,所以当日他和宋玄机进入风月宝匣后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可后来,宋玄机率先离开,他和绯月真君同在风月宝匣时,却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
如果风月宝匣对他无效,便无法将绯月真君心中所爱幻化成形,那么那个白衣青年又是哪来的?!
难道失踪十八年的浣尘真君一直就在绯月真君的……
贺兰熹内心翻天覆地震撼着,看绯月真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绯月真君浑然不知自己在贺兰熹眼中又换了个形象。他对鬼十三道:“即便我不知道沈吟的下落,那又如何呢?为了找到他,与你珠联璧合?如此,纵使我找到了他,他也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鬼十三笑着为绯月真君鼓起掌来:“精彩,本殿下自叹不如。不过,我很好奇,二位太华宗的院长想如何‘审判’我呢?”鬼十三懒懒散散地往台阶上一坐,像抚摸水草般地拨弄着一只只枯瘦的鬼手:“杀了我?我生于鬼界,本就是不死之身,唯有灰飞烟灭才能让我从三界之中彻底消失——你们能做到么?别忘了,这里可是鬼界,多待一时,你们的阳寿便少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