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一张玉容刷地沉下,语气冷漠:“不会敲门?”
“会,”宋玄机朝门的方向看了眼,“但你关门了么。”
贺兰熹:“……”他出去的时候好像是急了点,没有关门。
房门大敞着,显然是被人急匆匆地打开了,而无情道之人做事向来不急不缓,若非遭遇了什么大事鲜少有匆忙之态。宋玄机看到后或许是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进屋查看的。
贺兰熹理亏地抿了抿唇,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找我何事。”
宋玄机道:“院长传音,明日午时,有人前来接应,你我在客栈中坐等即可。”
贺兰熹问:“谁?”
宋玄机道:“未曾言明。”
很好,不愧是他们能少说绝不多说的院长大人。
贺兰熹点点头:“好。”
以往和宋玄机说话,宋玄机都是说完正事就走,绝不多留。但今日,他竟是思索片刻,又一次开口了:“贺兰时雨。”
宋玄机的主动令贺兰熹大为惊讶,表面上却只有一个不咸不淡的:“说。”
“三百年前,长孙家能一跃成为西洲最大的家族,靠的是‘坚冰’,”宋玄机白玉般的手指在他功课上轻轻一点,“不是‘煎饼’。”
贺兰熹:“?”
什么?不可能!他印象很深,讲西洲史的那堂课上,他难得没有神游,甚至强忍困意地做了注释。当他听到老师说西洲长孙家是因为“煎饼”发迹的时候,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心道这长孙家着实不简单,居然能从一个煎饼的小作坊发展成如今的西洲大族,那饼得煎的多好吃啊。
“是么。”贺兰熹不卑不亢,云淡风轻:“那是你的想法。”
宋玄机丢下“自己翻书”四字便走了。贺兰熹迫不及待地冲到桌边,埋头书中一顿猛翻。
看到“长孙一族以坚冰起家”时,贺兰熹一阵窒息,默默地捂住了因羞耻而发烫的脸。
贺兰熹投宿的客栈是西洲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往来行客络绎不绝,大多是做生意的商户,也不乏九州各地来西洲游学的修士。
晌午时分,客栈前厅几乎座无虚席。客栈的伙计见多识广,顶着张笑脸穿梭在各方来客之间,可谓是得心应手,左右逢源。
伙计正为一位因为考太华宗考了四十年未中而满面愁容的客人端上酒,冷不丁瞥见门口一个身影,心中一凛,赶忙飞奔而去:“长孙公子来了!长孙公子快快请进!”
来人是一位穿戴着西洲本地服饰的少年。西洲气候炎热,男子大多蓄的短发,少年亦不例外。他肤色偏黑,却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左侧耳垂上戴有火红色的耳坠,衣间领口大敞,露出一大片古铜色的胸膛。
伙计殷勤地将人迎进门:“长孙公子怎么还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短发少年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我是来找人的。”
伙计弓着身问:“敢为长孙公子要找什么人?”
“我找……”短发少年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承认:“找两个大美人,都穿着白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个个和活死人似的,其中一人的发簪还和姑娘一样。”
伙计笑道:“您说两个美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伙计转过身,朝二楼一指:“您是不是在找那两位小仙长?”
少年顺着伙计指的方向望去,刚巧对上了贺兰熹和宋玄机一模一样的,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
此人名叫长孙策,字经略,是贺兰熹和宋玄机同宗不同院的道友。
太华宗共十二道院,其中又有四大道院,乃太华宗实力之最。此四道院分别为无情道院,合欢道院,太善道院,以及混天道院——排名分先后。
长孙经略与贺兰熹同一年拜入太华宗,正是混天道院的得意门生。
在昨夜之前,贺兰熹一直以为长孙家祖业是烙大饼的,以至于他总觉得长孙策身上有种地主家傻儿子的气质。
如今误会解除,他居然还这么觉得。
太华宗十二道院的道心各有不同。无情道院讲究冷情冷心,断绝情欲,混天道院则推崇弱肉强食,能者上位。
无情道院和混天道院关系十分一般,或者说,无情道院和其他十一道院的关系都非常一般。贺兰熹没有想到,院长口中的接应之人竟会是混天道院的弟子。
对此,长孙策是这么解释的:“西洲是我长孙家的地盘,你们院的人在我家的地盘出了事,江院长第一反应当然是向我混天道院求助。无咎真君见你们江院长心急如焚,这才勉为其难命我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贺兰熹静静地看着长孙策吹牛,心道你快拉倒吧,我家院长还“心急如焚”呢,别说只是祝如霜一人出事,哪怕整个太华山要塌了,我们全没了,江院长也不会“心急如焚”好吗。
据他对院长们的了解,事情的真相大概是这样的:无咎真君不知道怎么听说了无情道院弟子出事的事情,死皮赖脸地缠着江院长,强行要求助无情道院一臂之力。江院长为了让无咎真君离自己远点,勉为其难点了头,允许混天道院跑来掺和一脚。
贺兰熹看破不说破,坐在他身边的宋玄机也没有理会长孙策的胡言乱语。长孙策的视线来回在他们身上逡巡:“你们怎么不说话?”
贺兰熹面不改色:“哦。”
宋玄机神色淡然:“嗯。”
长孙策哽了一下:“总之,看在大家出自同门的份上,这等举手之劳我帮帮你们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