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原本早该天光大亮,此刻的天空却阴沉昏暗,乌云在狂风中翻涌不绝。
宋灵淑行至楼梯处,被一阵强风吹得踉跄,刚束整齐的鬓又贴在脸颊上胡乱拍打。
楼下厨房亮起烛火,热气腾腾的水雾氤氲,融开一片暖色。
荀晋与工部小吏在小声交谈,沈侍郎一人独自坐在窗边出神,桌上的面都快凉透了,也不见他动筷。
宋灵淑招呼厨房小厮取了一盘肉包子,将包子放在了沈行川的前面,沈行川回过神,暗自叹气。
“沈侍郎不必太忧心了,就依昨日进度来看,能赶得急,这场雨不会持续太久。”
沈行川拿起筷子,夹起坨了的面送进口,“可是第三段工事还需要更多时间。”
“无需担心,第一段快要完成了,将人手调至后面,就能加快进度。”
“岩洞口山石坚硬,在这样大雨天更艰难挖凿…”
宋灵淑将包子推向沈行川,微笑道:“那便再增加人手。江州几个县里,有很多都是当年矿上留下来的人,将他们招收过来,也就无需担心时间赶不及。”
沈行川眼神有些意外,笑道:“宋姑娘似乎十分肯定,朝廷定会再次下拨款项。”
“这个,沈侍郎就放心吧!”话虽没有说明白,但宋灵淑的眼神十分笃定,给了沈行川些许安慰。
…
濉县县衙大门口,饶县令按住几欲被吹跑的帽子,双眸中带着期盼,不断眺望着清冷的街道尽头。
昏暗的天色中,一辆马车正往县衙缓缓驶来,饶县令喜上眉梢,急忙上前迎接。
马车还未停稳,马车里的人便急着掀开了帘子,斥责的话先一步脱口而出:“跟你说多少回了,做事做人要有眼色!”
从马车下来的中年文士面目严肃,双眉紧蹙,紧紧抿着嘴唇,显然是气上心头。
饶县令像犯了大错一般,低头躬着身不敢回嘴。
“又是这副姿态做什?”文士不耐地别过头去。
饶县令小声呐呐道:“这回真不是我闯的祸,是那老主簿管不住嘴…”
“他不是听从你的话吗?先不论诉费的事,那优抚款到底怎么回事?”
“兄长,救我!”饶县令一屈腿,直接跪在了中年文士的身旁。
建州刺史蔡邦急忙扫向四周,见无人看见这一幕,气得抬脚就踹向饶县令,压低了声喝道:“你要让百姓看到你有多丢人吗,还不快起来!”
饶县令脸上悻悻,乖乖跟在蔡邦身后回了县衙内厅。见县丞与老主簿一脸谄媚上前,挥了挥袖子让两人退下。
蔡邦坐在上位,满脸严肃,定定地看着饶县令,只等他自己开口说清缘由。
饶县令将自己收到的消息说了出来,还将王刺史的话一字一句地道出。
蔡邦脸色越阴沉,“你安插的人可知道沈侍郎是如何看此事的?”
“沈侍郎那边没有消息,想来他应该是不过问此事。”
蔡邦斜了他一眼,“这江家你就别管了,河渠闹事你不能沾半点,否则京里来的那两位就该介入了。”
“至于优抚款…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即便有人站出来作证,也可将此事推到江家头上。”
“诉费这事,我只能保你不被除功名,但这顶帽子就难保住了…”蔡邦幽幽道。
饶县令脸色剧变,惶恐不安,“兄长,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能保你功名,留你一条为官之路就算最好的结果了,将来还有机会晋升。若是想逃脱责罚,你不怕王云礼一气之下,将此事呈到长公主面前吗?”
“呃,兄长的意思是,先退一步?”
蔡邦思忖了片刻,认真道:“今日你亲自去府衙认罪,就说诉费是用于修缮县衙门庭。”
“另外,你让人造个假账目,清楚写上几年来的修缮花费。”
饶县令细细倾听,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蔡邦接着道:“我先去见见王刺史,你迟上一个时辰再来。”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让人去写个账目。”饶县令郑重地揖,言语情真意切:“兄长不辞辛劳赶来江州,是我愧对兄长期盼!”
蔡邦此刻已经平静下来,悠然地喝了一口茶,“你我总归还是兄弟。若不是因为你不成器,我也不会还留在建州,早就回京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