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沉默。
“蠢人。”
“疯人。”
“痴人。”
它们叹息。
“宁碾红尘,不控万魂的善人啊——”
它们祝福。
“愿你得偿所愿。”
“愿你不悔此刻。”
“愿你保守本心。”
它们歌唱。
“愿你得见天日,不落此间。”
你嗯一声,转过身去。
那缕金光绕在你腕间,莹莹辉光照亮来时的路。
你便继续做那饿的抓心挠肺的婴童,皮肤皲裂的矿工,流水无情的闺中人……
记忆逐渐封存,像坛古酒,氤氲千载,静待开封。
石头
你行过江南,穿过战火,曾庸碌一生,也曾惊艳绝伦,遇过雨后虹彩,识过旱地千里,叫辣酱熏过眼,被糖丝黏过牙。
饿过,痛过,累过,也快意过。
那粒沙子日渐磨损,让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却也始终紧握掌心。
你始终是你。
若非那方寸天地,一台戏目,你想,你是能安然归去的。
那是万世之末,你魂融一位清贫书生,那书生家道中落,亲朋流散,又兼囊中羞涩,衣衫单薄,破败潦草的茅屋叫冬夜凛冽寒风掀起一角,书生本就腹中饥饿,又逢此天灾,再睡不着,于是披衣下榻,伸直冻得通红僵直的手指,取了本书卷大声诵读。
他诵读《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牙齿打着冷战,指节青白,眼眶都冻红冻肿。
他哆嗦,你也跟着哆嗦,好在一路走来,万世轮转,比这更难的时候多了去了,你倒也不在意。
他读了三遍,寒风呼号,身上愈冷,于是愤愤掷下书卷,抱着打哆嗦的腿,把自己裹进薄被里,心中苦寒愈烈,眼眶愈红。
你心里一咯噔。
你怕他落泪不止,届时眼眶酸肿,来日可怎么替人抄书赚些笔墨钱?
没有笔墨钱,便连一口过夜的残羹都喝不上,岂不是更苦更饿?
你愁地捋腕上细密的鳞片,因久不同人交谈,用词愈发惫懒随意。
“石头,咱娘俩又要饿肚子了。”
石头——腕上那金光有气无力地抬起金丝绒似的尾巴,不轻不重地拍在你手背上,以示谴责。
石头不是金光,不是金镯子——他大约是条龙,鳞片细密,质地温润,身如玄金,腹似白雪,细
细一条,盘亘在你腕间打瞌睡。
你不知他从何而来,可他助你脱险,随你红尘,从未离开。
你轻轻扬起嘴角,抬起手腕,吻过他额上玄金尺木,心中点滴烦闷便如涟漪止于无风,顷刻消散。
他同你走过万丈红尘,虽不通人言,却颇有灵性,冷时便触手升温,融融一片金光,许你半刻日照,热时便细细一缕,温润如溪,得以方寸清凉。
他性子沉稳,又不通言语,你偶尔沉闷,便总爱逗弄他,戏称他是小蛇,是黏牙的糖丝线,他总是抬起一双金玉似的眸子,金色祥云似的细尾盘过你的指尖,你竟从那眸中看出些无奈与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