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且说无妨。”承天帝和颜悦色。
“是。”江勇咽下唾沫,状似困惑,关切地质疑:“既然眼下好几处地方受灾、请求朝廷赈济,西北二十万大军却一气需要七十万石粮!难道是要打一年半载吗?”
金殿暖意融融,熏得承天帝胸口憋闷,呼吸费劲,头脑有些昏沉,他艰难长长吸了口气,转而吩咐庆王:“泽雍,你给解释解释。”
“儿臣遵旨。”赵泽雍稳步出列,面朝江勇,眸光炯炯有神,直视对方眼睛说:“江尚书、诸位大人,方才郭将军已大概告知:我朝在西北屯兵二十余万,敌军骑兵约有十万,猛一听人数,仿佛我朝必胜无疑。但,由于塞外草原不宜耕种,北蛮皆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成国的田地家园却是固定,且边境一线漫长,可想而知,二十万兵力是分散的。”顿了顿,他不慌不忙,继续解释:
“北蛮骑兵熟悉地形,精通骑射、擅长偷袭,他们南下入侵,不必担忧藏身草原深处的族民,我朝将士却要坚守城池、保护边境百姓,故历来以守为主、攻为辅,因此在可能爆发的大战前,必须多屯粮,以备彻底击溃敌人。江尚书,你理解了吗?”
江勇状似恍然大悟,后背冷汗涔涔,干笑着点头:“多谢赐教。殿下不愧是屡战屡胜的兵马大元帅,想必此刻西北的老百姓一定极盼着您吧?”
他们千方百计推举殿下亲征,究竟有何阴谋?容佑棠暗暗焦急。
“庆王殿下是常胜统帅,自然深受百姓爱戴——”帮腔的吏部尚书话音未落,上首龙椅忽然响起重重咳嗽声:
“咳咳!”
风云
承天帝冷着脸,重重咳嗽后一语不发,他虽然须发皆白,但久居帝位者积威深重,极具震慑力,当即牢牢镇压金殿内别有用心的言论。
吏部尚书裴卞阳话说一半,火速闭嘴,尴尬杵着,心知触怒了皇帝,下意识脖子一缩。
良久
赵泽雍腰背挺直,若无其事地说:“父皇,儿臣已向江尚书解释清楚储粮缘由了。”
“唔。”承天帝挥挥手。
赵泽雍听令返回原位。
容佑棠悬起的心慢慢落下,暗忖:幸好陛下还压得住场面!不过,他年迈病弱,假如哪天一病不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西北边境百姓正遭受战火威胁、不得安生过年,朕十分担忧,诸位卿家想必也着急。”承天帝顿了顿,缓缓扫视整个金殿,勉强掩饰胸闷头昏,语重心长道:“爱民如子,君臣着急都是必须的,但不能盲目,而应冷静商议。泱泱大成,人才济济,自开国以来,西北将士骁勇善战、忠诚果敢,未曾丢失半寸国土!因此,西北军务交由现任统帅和将领指挥,最合适不过,至于具体作战对策,理应由内行谋定,外行连北门关都没出过,不甚熟悉战地,朕无法强人所难、令其上阵拒敌。”
按例,出列上奏的官员无旨不得退回队列。
裴卞阳独自立于龙椅台基下,脸发烫,赔笑含糊道:“吾皇圣明。您亲自安排,必定是稳妥的。”
承天帝莞尔,略昂首,威严说:“朕虽安居都城许久,但年轻时曾数次奉先皇之命、押运粮草或抚慰军民,远赴西北巡察。自古以来,塞外蛮族众多,他们不事生产、卑劣无耻,冷不防南下偷袭、烧杀抢掠,赶不尽杀不绝,大成将士们日夜防备,保卫疆土不易啊。”
裴卞阳继续赔笑,硬着头皮,毕恭毕敬道:“陛下英明神武,微臣碌碌大半生,竟从未远出边塞,惭愧至极。”
“分内职责不同,无需惭愧,踏实做好你的吏部尚书,就算给朕分忧了。”承天帝的笑容似有若无。
“是。”裴卞阳深深弯腰。
承天帝意有所指感慨一番后,终于大发慈悲地挥挥手,同时问:“还有谁想上奏?速速提出来。”
裴卞阳谨慎返回原位,后背里衣汗湿。
“嗯?没有么?”承天帝眼神睥睨,俯视文武百官。
方才旁观了一出杀鸡儆猴,唬得众官噤若寒蝉,纷纷选择明哲保身,装聋作哑。
片刻后
御书房首辅大学士鲁子兴出列,苍老的嗓音不疾不徐道:“启禀陛下:仡褚部此番擅自撕毁盟约,全然不顾千里迢迢南下我京都求学族民的性命安危,据其中一名头领的儿子称,仡褚原族长死于部落内乱,新族长乃暴戾贪婪之人,那人一意孤行,联合其余三蛮族、一同进攻我国。正如陛下所言,蛮族深藏草原腹地,赶不尽杀不绝,长期征战必会损伤我国元气,因此,老臣提议:待平息战火后,扶持原族长的嫡系上位,重新签订盟约,责令新头领严加管束族民,以保边境太平。”
承天帝赞赏颔首,嘴上却说:“爱卿虑得是,但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决定,仡褚可算北蛮最大部落,他们私自挑起战争,必须给予适当惩戒!否则,大成国的威严何存?”
“父皇言之有理。”赵泽雍重新出列,主动揽责:“儿臣身为西北统帅,责无旁贷,稍后将立即面见仡褚质子,调查内情以待决策。”
“你抓紧去办。”承天帝点点头,正欲就北蛮入侵一事详谈几句时,胸腔深处忽然涌起一股浑浊闷气,瞬间眼前一黑!但当着众臣的面、为了稳定,皇帝绝不能表露病弱,他只能硬生生忍住,咬紧牙关,给李德英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上前俯身,默契对视一眼后,心领神会,内廷总管尖亮高亢的嗓音宣布:
“时已巳时,今日早朝到此为止,陛下有旨: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