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无意识地伸手探向床头暗格……半空中手臂却定住半晌,继而失望垂下。
那件月白里衣藏在北营的卧房了,有且仅有一件。
庆王皱眉,冥思许久,酸涩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看见容佑棠飞奔靠近,清亮朗润的嗓音愉快呼喊:
“殿下!”
睡梦里,庆王面容沉静,眉眼舒展而踏实,手臂搁在枕头另一端,仿佛那儿睡着那个人。
翌日
春雨连绵不绝,出行不便,庆王疾步若风,鬓角眉梢沾了些雨雾,奉旨探望二皇子。
“呵呵。”
“呵呵呵。”赵泽祥接连冷笑,面色灰败,不再假作“突发急病”,从被窝里坐起,死死盯着弟弟,咬牙问:“父皇当真那样说的?他威胁扣留旻衡和旻裕?”
“我岂敢假传圣谕?”庆王反问,直接忽略对方后半句。
“如此说来,我是必须如期滚蛋了?”
“圣旨不可违。”庆王冷静道。
“哈哈哈~”二皇子蓦然大笑,拼命捶打床铺,状似疯癫,笑出了泪水,良久,“嘭”一声颓然躺倒。他目光如炬,红着眼睛,嘲讽地说:“哎呀,我说老三呐,有时我真不知道父皇待你是宠信还是厌恶,但凡此类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他总吩咐你做,是嫌庆王的名声还不够难听么?”
“我无愧于心,何必理会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庆王坦然自若。
“呵呵,原来,父皇心里属意大哥,咱们全是无关紧要之人。”赵泽祥哽咽流泪,心如死灰。
庆王平静说:“不打搅二皇兄‘养病’了,来日送行时再见。”语毕,他起身离去,任凭身后爆发绝望崩溃的嚎叫。
虽然相隔万水千山,但幸亏时有信鸽往来,聊以缓解两相忧思。
夜晚,仅孤灯一盏相伴,容佑棠伏案疾书,忙碌处理前任知府们留下的烂摊子,盘点各类借条。
结果,不算不知道,一算把小容大人吓一大跳!
“粮二十万石?白银一十七万九千余两?”容佑棠倒吸一口凉气,“啪”地按住借条,欲哭无泪。
债如山,喜州各衙门却一贫如洗。
容佑棠叹了口气,挠挠头,双手合十,虔心祷祝今年庄稼特大丰收,至少尽快还了邴州那一份他亲手签下的借粮条子!
片刻后,他粗略收拾书桌,喝了杯水压惊,拿出信笺,取最细的狼毫笔,提笔蘸墨,认真写道:
“赵三公子亲启:前日曾奉一函,至感盛意,但因诸事繁缠,未及奉复,深以为歉……翘企示复。”
此信寄达京城时,已是孟夏四月初。
庆王阅信毕,仔细折叠信笺,眼里宠爱之意满满。
郭达一看便明白了,凑近问:“是容哥儿来信吧?”
“嗯。”庆王把信笺收进抽屉。
“他说什么啦?喜州好不好玩啊?”郭达饶有兴致地打听。
庆王莞尔,目若朗星,叹道:“他接手前任知府们丢下的乱摊子,负债累累。”
“啊?”郭达很是同情,皱眉说:“那怎么办?”
庆王后靠椅背,难掩自豪,笃定答:“什么怎么办?我相信他可以还清债务。”
“万一呢?万一他被债主追得抱头躲藏呢?说不定此刻他正躲在被窝里哭鼻子!”郭达坏笑着,促狭追问。
庆王哑然失笑:“不可能——”话音未落,门外亲兵忽然焦急禀报:“殿下,宫里急报!”
“进来。”庆王忙问:“何事?”
“皇后娘娘……薨了!”
争矿
皇后薨逝,在京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必须遵守丧期的繁琐礼仪,平民百姓按例需穿素服三日。
“皇后娘娘昨日薨了。”容开济身穿素服,严肃叮嘱管家:“老李,你提醒着点儿里里外外,切勿犯忌,护城司官兵日夜带刀监督巡视呢。”
“哎,好嘞。”李顺嗓门洪亮,手脚麻利,仔细清点堆积半桌的包袱,爽快道:“您放心,我们虽是平头老百姓,但好歹在皇城根下讨日子,大规矩错不了,个个穿着素服呢。”
“铺子里呢?”容开济关切问。
“铺子里老江管得挺好的。昨儿消息一传出来,咱家布庄的鲜亮颜色衣料立即收进仓库了,等过了这阵子再挂出去。”李顺答。
“那就好。”容开济满意点点头。他手上动作不停,将一套雪青、一套墨蓝的绸袍包进包袱皮扎好,牵肠挂肚,郑重其事,安排道:“这些东西装成两箱吧,一箱子衣裤鞋袜,一箱子食物和杂物,尽快给哥儿托船送去。唉,眼看天热了,他赴任时只带了几套换洗衣衫,全是厚毛料子,没法穿呐。”
“今儿个上午收拾装箱,下午我去渡口打听清楚,明儿一早给少爷送去!”李顺语气欢快。
“咳咳,咳咳咳~”季节交替,乍暖还寒,容开济犯了咳疾,弯腰咳嗽好一阵才直起腰,冲关切凑近的管家摆摆手:“我没事。”他点点布庄绣娘为儿子赶制的衣袍,和蔼嘱咐:“老李呀,回头你悄悄提醒老江几句,哥儿不比从前了,他在喜州当知府,言行举止必须稳重,衣裤鞋袜得尽量给他做得老成些,别过于鲜亮。假如拿捏不准,可以留神瞧瞧京官的穿戴,那样就差不远了。”
“正是呢!”李顺深以为然,赞同道:“我一定提醒他,少爷是一州父母官,确实不好穿得太鲜亮。哦,对了,瑫公子昨日下学送来几本字帖,说是替他叔父大人转达的,托船一齐送去喜州,给少爷闲时赏玩。”
“是吗?”容开济笑逐颜开,愉快说:“既然是哥儿叔父的心意,那可千万别忘了,一定记得装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