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门呐。”
……
容佑棠用力磨搓红肿青紫的手掌,眉眼带笑。
许久,里面的院门打开,两个杂役缩头缩脑跑出来,鹌鹑一般,牙齿格格响,隔着栅门,应付式地劈头就说:“对不住了您几位!今儿实在不巧,本驿站已被雕州知府元大人包啦。”
“前行三十里地,还有个驿站呢。”
卫杰蓦然沉下脸,嗓门洪亮,铿锵有力质问:“驿站乃朝廷所设,供往来办事的官差歇脚,并非客栈,什么叫‘包’了?”
“嘿嘿,这小的可不清楚。”圆脸杂役敷衍赔笑,其长脸同伴很不耐烦,匆匆道:“管事怎么交代我们就怎么做!夜深了,您几位请自便。”语毕,胳膊肘一捣同伴,转身就要奔回房内烤火。
容佑棠朗声大喝:“慢着!”
冲突
“站住!”卫杰随之大喝,他们饥寒交加,疲累困倦,辛苦赶路时就盼着早些抵达驿站歇息,此刻纷纷气得黑脸。
“哎,你们怎么能这样!”
“寒冬大雪,还是除夕夜,看你们驿站挺大的,怎么就容不下我们了?”
“分明是朝廷开设的驿站,月俸和修葺由朝廷维持,听口气倒像是你们自己开的?”
“讲讲道理吧,我们赶路一整天了。”
……
容家小厮们毫不畏惧,挤在栅门前,忿忿据理力争,他们一路上住过好些驿站,并非不懂规矩。同时,庆王麾下亲兵亦怒目而视,他们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吃软不吃硬,绷着肌肉等候容佑棠的命令。
两名杂役吓一跳,停下脚步,转身,终于完全睁开惺忪睡眼,面面相觑,继而睁大眼睛,犹犹豫豫地打量栅门外的一行:约莫四十人左右。一开始他们只看见五六个拍门的小厮,而高大威猛的壮汉刚才都站在台阶下,被前头和马匹挡住了,如今露出来,举手投足披风晃动间,竟、竟好像都带刀?并且,对方正簇拥着一位年轻公子——
“雕州知府?”容佑棠泰然自若,掸掸披风积雪,缓步行至栅门前,平静问:“那位元大人亲口说包下整个驿站吗?”
嚯!
好俊美出众的人物!
杂役愣了愣,精神一凛,脖子缩得更厉害了,浓重睡意不翼而飞,不耐烦之色一扫而光,赔笑道:“那、那倒没有。”
“小人只是杂役,值夜看门的,哪里配伺候知府大人?”
“我们不过遵从上头的吩咐办事而已。”
容佑棠莞尔,牙色裘皮披风帽子里露出的脸雪白,眉毛睫毛却乌黑,略沾了些雪,双眸清澈明亮,灵动有神,在气死风昏黄的灯光下恍若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如冠玉。他正色道:“既然二位无法做主,为何不上报掌事?我们赶路一整天,途中遭遇大雪,人困马乏,只想寻个避风的地方歇歇脚,不拘大堂还是下房,都可以挤一挤的。”
“呃……这个嘛……”
“公子说的有道理。”两名杂役附和,迅速被对方斯文冷静却有理有据的语调压倒,碰头商议两句,末了客客气气道:“斗胆请问公子贵姓?您几位是哪个衙门的大人?可有相关引信?小人听了好进去禀报主事,看上头的意思。”
“我姓容,自京城而来,去往喜州办皇差。”容佑棠慢条斯理说。
卫杰板着脸,高声接腔:“我们大人是新任喜州知府,星夜兼程赶赴喜州主持救灾大局,路过贵驿站想歇歇脚。”
什么?
杂役倏然双目圆睁,当即信了,毕竟冒充朝廷命官是重罪。他们嘴唇哆嗦,哭丧着脸,膝盖一软跪倒,磕头如捣蒜,结结巴巴说:“求、求大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
“都怪小人喝了酒醉昏头,不尊不敬,请您开恩饶恕。”
欺软怕硬,捧高踩低,普天下世情皆如此。
容佑棠毫不意外,淡淡道:“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谢大人。”长脸杂役起身,顾不得擦拭磕头时额头沾的积雪,二话不说,火速掏钥匙开栅门。
圆脸杂役协助同伴拉开沉重的拒马栅门,毕恭毕敬说:“大人请进屋烤烤火,稍等片刻,小的立马上报!”语毕,一阵风般跑进屋通报了。
目送对方进屋后,卫杰习惯性单手握住腰刀刀柄,没好气道:“雕州知府?何许人物?好大的脸子,一口气包了个中等驿站。”
“就是!驿站那么大,挤百八十人不成问题,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呢?”原容氏布庄的伙计张冬附和道,他灵活能干,口齿伶俐,特别被容父点名委派陪同儿子上任。
“走,咱们先进去。”容佑棠不焦不躁,率先牵马踏进驿站,轻声告知:“漕运重县商南、鹿水正属于雕州,知府姓元名白,那儿算是河间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弟兄们,跟上,牵马进来!”卫杰振臂招呼仍站在台阶下较远处的同伴。
“哦。”张冬恍然大悟,旋即下巴一抬,坚定指出;“元大人是知府,少爷您也是知府,同僚同级!”谁怕谁啊?
“少爷,马缰包袱都交给我们,您快进屋烤火。”张冬干劲十足,接过容佑棠的马缰和行囊,同行小厮们被容开济许以重金酬劳,加之本性勤劳,手脚非常麻利。全国驿站的样式大体一样,护卫小厮们牵着马,无需引领,自发朝后院马厩走。
“卫大哥,给,喝口酒暖暖身子。”容佑棠迈进驿站正堂大厅,把腰间系着的酒葫芦递给卫杰,刚脱了披风,就被小厮抢着接过抖雪收好。
“怎的还剩这么多?不习惯烧刀子是吧?”卫杰接过酒壶晃了晃,关切提醒:“雪天赶路须得时不时喝几口,活络气血,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