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心中有数,对吗?”郭远问。
容佑棠心中称是,可在场就他家行商,故含蓄道:“学生不敢妄言。”
“怕甚不敢说?就是雁过拔毛的‘过’!”郭达掷地有声指出。
过商,雁过拔毛的‘过。
郭远正色点头,肃穆道:“自下月起,朝廷新征商税中的过税:凡入城贩卖物品、无固定铺面者,征税三。”
容佑棠面色凝重:今后郊区挎篮挑担贩卖蔬果蛋类等物的百姓,除入城固定交门钱外,出城也得抽出部分利润缴税了。
“早就风闻朝廷有此意。”容佑棠感慨道:“财政无非‘开源’、‘节流’两点,要是手里没钱,连省都没得省。”
赵泽雍赞同颔首:“不错。北营已足够俭省,可开销明摆着的,国库库银有定数,超支的亏空必须及时补上,否则将一年比一年难过。”
“新征过税,这可不是件容易差事。”郭达撇撇嘴,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陛下派了二皇子殿下督办,同样要求限期见效。”
“派的二殿下吗?”容佑棠若有所思。
“我哥从旁协助。”郭达同情看着兄长,郑重提醒:“哥,到时你可千万要忍住,那位主一贯特有主意,自视甚高,轻易听不进劝的。”
“小二不错,进益许多,竟懂得这些了。”郭远欣慰点头,通身浩然正气,刻板端方。
郭达悄悄翻个白眼,低头喝茶:你是我哥,不是夫子!
“小二,慎言。父皇用人,自有他的深意。”赵泽雍提醒道。
“知道了。”郭达懒洋洋,拖腔拖调答应一声,嘟囔道:“这儿又没外人,说两句实话而已嘛。”
容佑棠很能感同身受,忧心忡忡道:“我们坐商缴税没得说,但过商却因没有固定经营场所,时时被护城司下的九门巡卫驱赶,如今再新征过税,恐怕……”郊区提篮挑担的小商贩绝对会严重不理解、不接受的。
郭远直言:“新征税算新政了,施行推广自然艰难。”
赵泽雍好整以暇端坐,平心静气道:“限期两月,我等拭目以待二哥出马。”
“第一件事陛下已下令安排妥当。”容佑棠身体前倾,聚精会神问:“那第二件呢?劝课农桑。我印象中,这些年除了年幼的九皇子、还有您之外,其余皇子全钦点过了。”包括孱弱的瑞王。
伍思鹏身为谋士,谨言慎行,多半在听、在沉思。此刻他捻须,悠悠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雪化得很是时候,天也暖了,农桑乃立国之本,天子圣明,年年都亲自主持春耕祭礼。只是,不知陛下今年定的哪位皇子协助扶犁?”
郭达更是兴致勃勃:“往年这时候,表哥早就奉旨去了西北,今年难得留京。哪怕轮流、也该是您了吧?”
“此事父皇尚未有旨意。”赵泽雍稳坐如山地表示。
容佑棠满怀希冀:“真希望陛下钦点的是您!”
赵泽雍莞尔,浑不在意道:“到时便知。春耕大祭,求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要心虔,谁去都一样。”
都一样?根本不一样!
容佑棠不由得为庆王着急上心:
正因为农桑乃立国之本,由皇帝主持的春耕祭礼才尤其重要,堪称重中之重!皇帝祭拜天地、祈祷一年风调雨顺后,将亲自下田,以作表率。其中,皇帝按例会钦点一名皇子协助扶犁,在文武百官面前,共同犁地。
何等显赫荣宠!一直被理解为皇帝对储君人选的暗示——
但承天帝很有些另类:他自登基以来,年年春耕都钦点皇子扶犁,却从不特定哪位、也不随心所欲,而是看儿子长得差不多、能够扶得稳犁耙,就点了帮忙搭把手……因此,除年仅十一岁的九皇子和屡屡因故缺席的三皇子外,其余皇子都已有过“帮父皇扶犁”的经历。
“今年春祭定了吗?”容佑棠眼巴巴地问。
“钦天监择定三月十二。”赵泽雍说。
容佑棠认真道:“三月十二?好。我们再等等,过几日估计就有旨意了。”
郭达哈哈笑:“容哥儿比谁都急!”
容佑棠大方承认:“我确实急。毕竟成年皇子中,就咱们殿下没去过。”
几人惯例先谈正事,茶过数旬后,夜已深,将散,便自然而然闲聊几句。
“容哥儿,那陷害你的人抓到了没?”郭达关切问起。
容佑棠摇头:“郑保与廖母接触时,用的是化名,估计也稍有易容,非常老辣谨慎,经验丰富。我只能经常去衙门询问案情进展了。”
“天子脚下,竟连个犯人也抓不着?!”郭达皱眉。
“我这不算骇人听闻的要案,不能闹得满城风雨、民心惶惶,护城司办案尽职尽责,只能怪我自己不慎得罪了人。”容佑棠苦笑。
“知道是谁吗?”郭达挑好奇问。
赵泽雍意味深长地看着容小滑头——
“不知道。”容佑棠摇头,厚着脸皮,恳切坦诚:“做生意嘛,图财伤情谊,总免不了得罪人。若说竞争,我确实得罪不少同行,估计个个怀恨在心,细想想,我还真不确定是哪个了。”
“哈哈哈~”郭达哑然失笑,肩膀抖动,指着容佑棠骂:“哟,你小子倒实诚!”他探身伸手,弹了容佑棠一指头,戏谑道:“本以为是个兔子,没想到是小狐狸。”
伍思鹏目光睿智洞察,倒是颇为欣赏:“容哥儿敢作敢当,不失坦荡磊落。”
容佑棠忙谦逊一番。
“时候不早了,”郭远一口喝完半杯茶,率先起身道:“殿下早些安歇,切勿过度劳累。这是老祖宗来之前叫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