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多谢了您啊。唉哟,今儿究竟是怎么啦?”李顺欲哭无泪,和杂役老张头一起,刚要把家主搀回房中,短暂失去意识的容开济却又挣扎着醒了,什么也顾不得,只一叠声地催促:“别管我!快,老李,拿了哥儿的腰牌去、去南城,去那府里——不!把腰牌拿来,我亲自去那府里求助,老李你去卫家,老张你去洪家,求他们帮忙搭把手,我儿铁定是被诬陷的,只是衙门公堂无情,可千万别挨打遭罪啊!”说到最后,容父忍不住泪花闪烁,恨极,怒瞪胡同另一头的兴大家。
“老爷,喏,少爷的腰牌!”李顺已疾冲进去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双手托着一块檀木雕成盾牌状、正反两面刻字的牌子,容开济接过,牢牢攥住。
“老爷,严世翁家呢?不派人传个口信吗?”李顺急问。他接过老李头牵来的马,正匆匆整理马鞍。
“世叔世侄这几日往郊县去了,忙于公务,不便惊扰女眷。”容开济不擅骑术,上马颇有些费劲,但他生怕儿子被用刑,心急火燎,匆匆嘱咐:“我这就去了,你们也赶紧!”语毕,咬牙打马离开。
“是!”
“老张家的,你留下看着。”李顺老张共乘一骑,头也不回地嘱咐。
“哎!好的。”厨娘张妈唬得不行,惊慌失措,她目送家里老少男人离去后,婉拒门外众多邻居的好奇攀谈,立即关院门,落锁上闩,闭门谢客。
——
另有不少爱看热闹的人,早已随了刚才的官差而去,一路跟至护城衙门,争先恐后挤在公堂外,引颈眺望,议论纷纷。世人对桃色绯闻最感兴趣,简直看戏一般的津津有味。
“学生无辜冤枉,断做不出那等丑事,求大人明察!”容佑棠端端正正一跪,堂上坐着的是护城司的府丞刘肃。
刘肃是个瘦削中年人,目光锐利,他眯起眼睛打量被告:年纪甚轻的小秀才,在读国子监,生得俊俏,衣着不俗,眼神清澈,未见丝毫淫邪粗鄙之色。
“被告,你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起来说话吧。”刘肃威严道,他对其方才毫不含糊的一跪颇有好感。
“谢大人。”容佑棠顺势起身,腰背挺直,长身鹤立,姿容俊美,引得堂外围观百姓啧啧称奇,纷纷探究性地望向原告一家三口——
兴大跪中间,左右分别是老娘与媳妇,两个女人都在哭。
“求青天大人为草民做主啊!”兴大重重磕头,涕泪交加,带着哭腔,怒指容佑棠骂:“草民与这小白脸儿是邻居,原看他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没想到内里竟那般下流龌龊,勾引我媳妇,做出见不得人的丑事!”
“没问你话,不得插嘴。”府丞威严喝止,又例行公事问:“廖王氏,廖大兴指控你跟被告容佑棠通奸,你可承认?”
容佑棠屏息凝神,睁大眼睛看兴大媳妇——
只见兴大媳妇跪坐,掩面压着声音痛哭,浑身颤抖,哆嗦着,含糊道:“是。”
容佑棠不敢置信,目瞪口呆。
“大声些!廖王氏,你是否承认与被告容佑棠通奸?”上首府丞刘肃扬声喝问。
“是,是的。”王梅清晰点头承认。
“兴大嫂子,你——”容佑棠险些当场骂人,几番深呼吸才克制住。
王梅不敢看容佑棠一眼。她虽然才三十多岁,却因成亲十多年来辛苦操劳,被酒鬼丈夫折磨得身心疲惫,身穿粗布旧袍,衰老憔悴,两手粗糙红肿、遍布皲裂。
啧,看着不像啊?
围观百姓中,有个二流混子吆喝一声:“哎,他俩看着像母子,根本不像情姐姐好弟弟哟!”
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又有西四胡同跟过来的邻居热心嚷了一句:“他家开好大个布庄,有钱着呢,哥儿才十六七岁,说不定毛都没长齐咧,他知道个甚的通奸罪哦!”
哈哈哈……
围观百姓又是一阵疯狂哄笑,满带促狭恶趣味,不约而同扫视俊俏被告的下三路——
胡说八道,哪个毛没长齐了?!
容佑棠啼笑皆非,无奈且愤怒:倒霉透顶,也不知得罪了哪路鬼神,处心积虑叫我难堪出丑!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上首重重一拍惊堂木,几个衙役忙横着水火棍往前赶,将越挤越靠前的百姓们推远。
“廖大兴,你状告对方与你妻子通奸,有何物证人证?若拿不出证据、诬陷他人,本官到时就治你的罪。”刘肃沉声告诫。
绰号兴大酒虫的廖大兴磕头如捣蒜,诚惶诚恐道:“大人,草民就算再长几个脑袋也不敢诬告啊,王梅这贱人千真万确有姘头了!她刚开始打死不承认,后来我娘亲眼看见了,才没法抵赖的!本想着一把年纪、孩子三个,咱穷苦人家凑合过日子算了,谁知她竟不悔改,昨夜趁我喝醉,又私会姘头,这小子逃得很快,一眨眼没影了——”他说着就指容佑棠。
容佑棠忍无可忍:“物证到底是什么?人证究竟是谁?别凭空想象!我光明磊落,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就说昨夜,是你亲眼看见的?看见的谁?详细经过如何?请一一据实说来,我断不肯被你这样抹黑污蔑!”
“公堂判案,只关心证据。廖大兴,人证有否?”刘肃皱眉问。
“有,有的!娘,赶紧说啊,既然您老决定闹上公堂,也别怕丢脸了!”兴大推他老娘,又急又愤慨,看妻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看兴大的神情,倒不像作伪,理直气壮得很。容佑棠尽量克制冷静地观察:莫非兴大嫂子外头当真有人了?给丈夫戴绿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