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最好不过。”
郭弘轩握拳一挥,“商量了好几年,搬就搬嘛,落叶归根,早就可以搬了,又不是甚么难事!”他话锋一转,无奈皱眉,“唉,问题在于,母亲不愿一家人分隔两地,她盼望朝廷把二哥二嫂调回都城,齐齐搬走,全家团聚。”
在老人心目中,次子次媳可靠,其余儿子媳妇靠不住,故犹豫至今,不愿远离依靠。
姜玉姝叹了口气,“官职的调动,不是官员本人能左右的,依我看,还是别继续等了,能回去的人先回去。即使四海为官,也是心系亲人,有空岂有不回家探亲的呢?团圆是早晚的事儿!”
妯娌颔首赞同,“对。”
“深谈几次,母亲已经答应了,同意先带一部分人回乡,我和玉姝留下。”郭弘磊下定决心,叮嘱道:“辛苦三弟、四弟,护送母亲回都城,待为兄卸下职责重担后,再合力侍奉。”
郭弘哲郑重表明:“奉养母亲,是为人子的责任,岂敢言‘辛苦’?说来惭愧,近几年,我远在都城,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汗颜至极,幸而,即将有尽孝的机会。请哥哥嫂子放心,等母亲搬回都城,我和小茹一定用心侍奉!”
“嗳哟,手足之间,不要说见外的话。”经商应酬多,郭弘轩仗着年轻,从不加以节制,吃喝出双下巴,腰带一勒,腹部肉呈圈状,豪迈说:“三哥在翰林院,我在都城有几处铺子,加上亲戚朋友的关照,母亲应能安享晚年,哥哥嫂子不必担心。”
郭弘磊满意一笑。
姜玉姝垂眸沉思,“老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才能叫‘安享晚年’?无非子女孝顺、儿孙满堂、衣食住行无忧等等,目前大多具备,只一点,宅子,宅子难办。”
“唉,确实!”
郭弘轩犯了难,其余人也头疼。
置办宅地,不仅是婆婆的要求,也是家庭的需要,供日后回都居住。
厅内,郭烨年纪最小,忍不住插嘴问:“娘,咱们家不是已经在都城买了宅子吗?当年,父亲带我和大哥回去拜访亲戚的时候,还住过几天。”
有虽有,但婆婆十分不满意,嫌偏僻,嫌狭小。姜玉姝面色如常,解释道:“有虽有,但那是个二进院,狭窄了点儿,咱们是大家庭,不够住。”
横竖暂时无法一起回乡,顶多住二十口人,为什么不能将就将就?郭烨暗中嘀咕,却明智颔首,“也对。”
郭煜欲言又止,最终沉默,恭敬倾听。父母双亡的孤儿,祖母在哪儿,他便带着妻子跟到哪儿,发奋苦读,立志像三叔一样金榜题名,自立养家!同时,他由衷庆幸,感激二叔宽厚、二婶大度,乐意栽培侄子,情同父母。
父母在,不分家。郭弘磊作为一家之主,责无旁贷,盘算道:“换吧,换成三进院,宽敞舒适。当年,母亲也是突然决定回乡,匆匆忙忙,无暇精挑细选,买得偏僻了些。”
姜玉姝期待问:“我的品级不够高,幸而弘磊够了,卫指挥使,正三品,按例,朝廷或赐一所宅子、或赐一块地,料想是不错的。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手?”
“不清楚。据说,往往需要耐心等候。”郭弘磊透露道:“譬如宋指挥使,等了三年,工部营缮司才拨出一块地给他。”
“三年?”
“太、太慢了吧?”
“如果赏赐了地,还得盖房子,猴年马月才能入住?”
众人议论片刻,摇头说:“母亲急着回乡,等不及的。”
“看来,只能先买一所大些的宅子住下,然后再从长计议。”
姜玉姝看着两个小叔子,“你们刚从都城回来,最近,有没有发现合适的?”
郭弘哲为难摇头。
“唉。”郭弘轩无能为力,苦恼搓下巴,“都城寸土寸金,而且,好地方的宅子,有钱也买不到,根本与财力无关。譬如,咱们以前的家,靖阳侯府,位于朱雀坊,邻居全是勋贵之后。又譬如,烨儿外祖父,住在清平坊,那一片全是朝廷大员,等闲之辈休想挤进去。”
入住朱雀坊或清平坊,足以证明主人地位显赫。
无权无势者,家财万贯也不管用。
大乾开朝至今,数百年了,虽然几次扩大都城,但城墙内土地毕竟有限,无半尺荒地,欲在都城安家,绝非易事。
即使战功赫赫的西北名将,堂堂宣威将军,也难拥有一处满意住宅。
因为,将军之母,王氏的要求高,看不上二进院,嫌它坐落于偏僻处,拒绝与商贾为邻。
王氏出身名门,千金贵女,嫁为贵妇,昔日的侯夫人,骨子里永远认为自己尊贵——倘若不能风光回都,她宁愿客死异乡。
郭弘磊变不出宅子,定定神,宽慰道:“无妨,咱们退而求其次,多留意,多打听,总会发现合适的。”
姜玉姝嘱咐:“一旦发现有合适的宅子出售,立刻稳住卖家,假如钱不够,就把那个二进院卖了!”
“好。”郭弘轩颔首,“我不敢松懈,一直托亲戚朋友留意着呢。”
这时,下人飞奔禀告:“老夫人醒了!”
“哦?”
郭弘磊即刻站起,姜玉姝亦放下茶杯,“走,去看看。”
不久
病榻上,王氏越来越消瘦,眼神浑浊无光,恍若风中之烛,令人心惊。
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十几人侍立榻前,嘘寒问暖。
姜玉姝慢了一步,双手托着轴端裹金的诰封文书,含笑说:“老夫人,看,这是什么?”
王氏扭头,眯起眼睛,有气无力问:“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