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的。”
话音刚落,翠梅提着一壶滚水,与石头先后迈进厅里,略挽起袖子,麻利沏茶。
魏旭莫名仍心虚,为了掩饰,不悦喝问:“石头!你上哪儿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小的遵照公子吩咐,打探消息去了啊。”石头纳闷之余,小声禀告:“沈大人歇了个午觉,一刻钟前离开后衙,现在应该已经在议事厅里了。”
相距不远,姜玉姝听见了,皱了皱眉,轻声提醒道:“石头胆子够大的,竟敢窥探钦差行踪,当心被侍卫抓住盘问。”
“不敢不敢!小的并未‘窥探’,而是站在高处,光明正大‘看见’的。”石头脖子一缩,赔笑端起翠梅沏好的茶,殷勤奉上。
姜玉姝颔首以道谢,魏旭接了茶,意欲开腔,腹内却“咕噜~”两声,立时尴尬得脸发烫!
“我家公子忙了一整天,”石头深知公子性格,不等人询问,抢着告知:“连午饭也没空吃!”
姜玉姝一愣,“唉,怪我,碰巧今天告假,辛苦魏大人了。不知沈钦差规定几时见面?如果赶得及,你该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才有精力办事。”
“申时。”魏旭生性心高气傲,爱面子,脸微红。
姜玉姝便吩咐:“那不急,还有小半个时辰。石头,快去给你家公子弄点儿吃的。”
“是!”小厮领命,一溜烟去了。
魏旭欲言又止,最终默许,目送小厮远去,暗忖:你到底谁家小厮呢?这般听她的话!
翠梅沏完茶,惯例开始收拾书桌,而后抹桌子,顶多忙两刻钟,余下便坐在旁边,认真识字看书,发奋用功——因为姜玉姝曾许诺,她若能通文墨、会简单记账,就提拔她当女管事。
但今天,她无心学习,担忧问:“那三百万斤土豆,全已经运去庸州,马上要夏种了,钦差这时候责问,万一勒令追回,咱们该怎么办?”
姜玉姝掏出钥匙,翠梅开锁,她拉开抽屉翻找,翻出一份借条,“借出去的粮种,犹如泼出去的水,追回是不可能的。”
“哼,以庸州纪知府的精明性子,收入仓中的粮种,他绝不肯归还!”魏旭定定神,返回自己书桌并落座。
从昨夜操劳至今,姜玉姝疲倦不堪,喝着浓茶提神,正色问:“早上见面时,沈大人具体问了些什么?他最不满意哪一点?”
“唉!”
“快别提了!”魏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彼此相熟,他压着嗓子,直言不讳地告知:“当时我刚站稳,沈大人劈头问‘西平仓是不是借了三百万斤粮种给庸州’?我答‘是的’,才解释几句,他脸色就变了,严厉训责,足足两盏茶功夫!主要告诫‘粮食是最重要的军储,军粮应专供戍边将士,而不宜借给地方官府’等等,再者便是反复督促年轻人‘遇事多动脑子’。”
反复督促年轻人遇事多动脑子?哦,想必是朝廷大员对新小吏施以威压和嫌弃……
姜玉姝侧耳细听,缓缓颔首,“明白了。上午我不在场,全让魏大人扛着,委屈你了。”
刹那间,魏旭逐渐心气平顺,大度一挥手,状似满不在乎地说:“无妨,不委屈。谁让人家是大官、是钦差呢?咱们品级低,只能受着了。据你看,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姜玉姝审视借条,垂首沉思,随口答:“见机行事。”
“啊?”
姜玉姝宽慰道:“别慌,咱们又没触犯法规,到时我会向沈大人解释清楚的!”
于是,一行人掐着时辰,随从守在门外,两人准时求见。
厅内
钦差之一沈天恒,现任户部员外郎,端坐上首。他四十开外,四肢不算胖,却因好酒而大腹便便。
沈大人简直海量,接风宴上,我差点儿被灌倒了……姜玉姝忆起丈夫所言,与魏旭一同行礼,“下官见过沈大人。”
“你便是郭姜氏?”
“是。”姜玉姝一怔,琢磨对方语气,登时觉得自己像是犯案受审的犯人,暗忖:难怪魏大人气呼呼,以他的性子,恐怕咽不下这种憋屈感。
沈天恒神态肃穆,法令纹深刻,嘴角略耷拉,气势威严,“坐。”
“谢大人。”姜玉姝和魏旭并排落座。
沈天恒扫视几眼,“姜特使,手怎么回事?”
姜玉姝起身答:“不慎受伤,故告了半天假,未能及早拜会大人,下官惶恐,万望海涵。”
“只要不耽误公务,本官就不怪。”
沈天恒板着脸,语气硬邦邦,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本官今早才听说,西平仓借了三百万斤粮种给庸州,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谁的主意?”沈天恒皱眉。
开始皱眉了!又想责骂吗?难道早上还没训够?魏旭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憋屈且无奈。
姜玉姝再次站起,内心冷静,迷茫反问:“不是朝廷的意思吗?”
“什么?”沈天恒单侧浓眉高挑,扬声问:“朝廷何时命令你们往外借粮了?”
姜玉姝镇定答:“下官等人当时也纳闷,但仔细一打听,方知庸州纪知府所言不虚。庸州百废待兴,纪知府奏请朝廷赈济、拨粮种等等,朝廷让他找西平仓商量,所以——”
“糊涂,糊涂啊!”
沈天恒连连摇头,尚未听完便打断,恨铁不成钢,“军仓专为军储而设,只有收屯粮的,地方缺粮种,你们压根不用管,更不应该借!朝廷无旨无令,只是吩咐‘商量’,你们竟然痛快借了?还一借就三百万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