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不知不觉间,日色西斜。
与满目疮痍的庸州相比,赫钦县城的郭府,一片安宁祥和。
庭院里,郭煜与龚宝珠一人拖着一只风筝,无忧无虑,嬉笑追逐。
但东厢内,门窗紧闭,主仆俩正在密谋对付廖小蝶。
新仇旧恨,王巧珍始终耿耿于怀。她打定主意要报仇,把一个纸包塞给心腹丫鬟,小声吩咐:“把它融在茶里,端给廖小蝶,务必小心行事。”
“是。”丫鬟硬着头皮,把纸包攥在掌心,咬咬牙,“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王巧珍笑吟吟,叮嘱道:“悄悄儿的,亲眼看着她喝下后,设法把杯子和药全扔了,尽快扔去外头,明白么?”
“明白。”
王巧珍催促道:“去吧!我等不及,真想立刻看好戏。”
阴谋得逞
目送丫鬟离开后,王巧珍难免紧张,在房里不停踱步,焦急等候消息。
幸而,两刻钟之后,丫鬟便叩门返回。
“怎么样?”王巧珍小跑相迎,屏住呼吸,劈头问:“她喝茶了没有?”
丫鬟连连点头,耳语禀告:“喝了,杯子和药也已经扔去巷外枯井里。另外,奴婢并不是亲手奉茶,而是设法打发了老嬷嬷去办,料想应该万无一失。”
“好!”
“做得不错!”王巧珍眉开眼笑,旋即笑容消失,不放心地问:“小蹄子,那药真的有效吗?你会不会被江湖郎中蒙骗了?”
丫鬟张了张嘴,迟疑数息,底气不足地答:“奴婢对夫人一向忠心耿耿,从不敢撒谎。那药,据江湖郎中说,如假包换,只需服下指甲盖儿大的一点儿,次日即可诱发杏斑藓。但具体效果,还得明天才知晓。”
“如假包换?啧,江湖郎中四处为家,今儿在赫钦,兴许明儿就走了,无处可寻的。算了,咱们拭目以待!”
王巧珍眼珠子转了转,又问:“毒性究竟大不大?该不会闹出人命吧?”
丫鬟吓一跳,白着脸使劲摇头,“阿弥陀佛!奴婢遵照您的吩咐,再三向郎中解释,谈得明白无误了,郎中才配药的。商定只为了赶走‘姓廖的’,岂敢毒害人命呢?买的是诱藓散,而非砒霜呀。”
王巧珍心下惴惴,却色厉内荏道:“慌什么?胆小的东西,我不过随口问一声罢了。”
“人命关天,奴婢绝不敢的。”丫鬟嗫嚅道。
“行了行了!谁敢?本夫人也不敢。”
王巧珍踱步,沉思半晌,吩咐道:“假如小蝶明早犯了杏斑藓,必定要买蔷薇硝治的,哼,蔷薇硝不管用,她必定央求请大夫,但大夫也治不了。一旦诱藓散起效,这两天,你就依计行事,把方胜的医术宣扬出去,明白吗?”
“明白!”
次日。清晨
西厢书房内书声琅琅,龚益鹏闲来无事,耐心给郭煜开蒙,教授《三字经》。
王巧珍则照旧睡到大天亮,洗漱穿戴,丫鬟端了早饭来,她在房里食不下咽,掐着平日的时辰,慢吞吞走向正房。
她迈过门槛,抬眼望去:
王氏歪在矮榻上,廖小蝶背对门,坐在榻旁侍奉,柔声细气,两人有说有笑。
昔年在靖阳侯府时,廖小蝶亦是如此,晨昏定省,不厌其烦地陪伴王氏,千方百计地哄老人高兴。
听见下人问安与脚步声,廖小蝶站起,转身扬起笑脸,“表嫂。”她的脸颊皮肤潮红,起了些小红点,十分显眼。
“表妹起得真早。”
哈哈哈,见效了!她果然犯病了!
王巧珍瞬间心花怒放,暗中冷笑,慢悠悠靠近,关切问:“老夫人昨晚歇得好不好?天愈发暖和了,犯春困,您该多睡会儿才是。”
王氏拍拍榻沿,王巧珍会意地落座,老人无奈答:“这都什么时辰了?再困也该睡醒了,你啊,天天早睡晚起,仔细睡多了头晕。学学小蝶,她就一贯起得早。”
“春困嘛,大清早我实在起不来,横竖闲来无事,才多睡了一会子。”王巧珍亲昵挨着婆婆,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
家境败落,再度寄人篱下,廖小蝶再度忍辱负重,忙附和说:“这时节确实容易犯困,原本我也困得起不来的,谁知杏斑藓又犯了,痒得睡不着觉,只好起来寻蔷薇硝。”
王氏有感而发,唏嘘说:“唉,府里远远比不得从前喽,诸多东西不齐备,想用蔷薇硝,还得打发人出去买。”
“奇怪,怎么又犯了?”王巧珍皱眉,若无其事,斜睨几眼,“从前在都城侯府住着时,便见你年年犯,年年治,居然至今未能根治吗?”
廖小蝶痒得难受,抽出帕子轻轻挠脸,苦笑答:“从小到大,没有哪一年不犯的,大夫明说了:年年都有春季,体质天生,无法根治。”
王巧珍状似顺口问:“现在才三月底,犯早了些吧?”
“今年天暖得格外早,院子里的花儿陆续开了,依我看呐,十有八九有倒春寒。”王氏猜测道。
廖小蝶颔首赞同,“是啊。夜里用不着炭盆了,早起一开门,太阳多大。”
“唔。”历经磨难,王氏把丧夫丧子与家败之恸深埋心底,年纪越大,越不爱动辄较真,性情越平和,她慈眉善目,乐呵呵闲话家常。
廖小蝶频频以帕子蹭脸解痒,王巧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片刻后,奉命外出买药的下人返回,仆妇奉上一个纸包,禀道:
“老夫人,蔷薇硝买回来了。”
王氏抬手示意,廖小蝶便接过,“你快拿去擦擦,看着脸越来越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