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除夕夜呢,您老饶了我罢。”王巧珍躺倒,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一肚子郁懑怨气,委屈道:“我自幼手没沾过农活,一下地便头昏脑涨,一织布便腰酸背痛,姑妈又不是不知道!”
王氏把木鱼给孙子玩儿,不悦地反问:“你的手没沾过,难道我的手沾过?巧珍,我恐怕已经提醒你一万回了:流犯!流犯!如今郭家上上下下全是犯人,奉旨充军屯田,你不再是‘世子夫人’了,明白吗?”
王巧珍拉高被子蒙住脑袋,闷闷哀嚎,仗着姑侄一贯亲密,并不畏惧婆婆。
“你啊,真应该学学玉姝!”王氏拽了拽棉被,恨铁不成钢,感慨道:“玉姝带着十几人在赫钦,勤勤恳恳,种庄稼获得了丰收,多难得——”
“玉姝玉姝!这是您第几回念叨她了?”王巧珍猛地掀开被子,脸上很挂不住,猜测道:“三弟才刚去赫钦,他懂什么‘庄稼丰收’?多半是道听途说,或者错把玩笑话当真,信上一通夸,实际形景,谁清楚?”
王氏下巴高抬,失望地责骂:“且不论丰收与否,她一直比你勤恳,毋庸置疑!你身为长嫂,却比弟媳妇懒惰,整天挖空心思地装病,成何体统?”
“我——“王巧珍哑口无言。她厌恶屯田劳作,的确时常装病,无可辩驳。
王氏压着嗓子,严厉嘱咐:“仰仗穆老将军关照,郭家在犯人里算清闲的了,你要知好歹,明日起老实做活,别闹得出格,避免有损老将军威名。”
“但我前两日是真着凉,发热头疼,大夫——”
王氏打断,黑着脸问:“你眼里究竟有没有婆婆?我的话,你听不听?”
“……听,当然听了。”王巧珍到底不敢强硬违抗婆母,敷衍表示:“从明日起,我会尽力多织些布的。”
王氏脸色缓和,“这才对。”她摸了摸孙子脑袋,盘算道:“等弘磊与玉姝圆了房、玉姝怀上之后,我只能再次舍下老脸,求穆老将军请官府通融,准许玉姝来长平,赫钦兵荒马乱,实在不适宜静养。到时,当由你照顾她。”
“八字还没一撇呢,急什么?即使圆房,她也不一定——“王巧珍勉强打住,皱着眉,嘀咕说:“况且,咱们尚在孝中——”
“够了!”
“你口无遮拦,闭上嘴!”王氏怒目而视,揉了揉太阳穴,凝重道:“弘磊在军中屡次负伤,我身为母亲,怎能不担心?虽说‘百善孝为先’,规定守孝三年,但也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说,权衡之下,折中守一年,有何不妥?事关香火,谁会不谅解?”她捻弄佛珠,忧心忡忡,无奈道:
“总之,玉姝必须尽快给弘磊生下嗣子!唉,坦白说,我真怕弘磊突遭不测,到时他的血脉,岂不断了?那是万万不行的。”
哼,儿子是想生就生的吗?兴许姜氏将连生女儿。王巧珍被婆婆嫌弃比不上弟媳妇,暗自不服,嘴上却说:“也对!倒是我想岔了,还是母亲虑事周全。”
除夕之后,边塞连降大雪,凛冽北风日夜咆哮,直刮到元宵。
元宵深夜里,郭弘磊身负要务,率领一队同袍,火速赶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王氏:你们统统误会了老身……
夜取姜苁
狂风大雪,桐油火把频频被扑灭,夜行军艰难。
郭弘磊风尘仆仆,帕子蒙着口鼻,控缰的手背红肿发紫,皲裂处渗血,喝道:“驾!”
这一队将近二十人,其中十几人戎装齐整,另有两个平民打扮的,乃是赫钦卫的大夫,专医治将士。
风雪声中,小头领吼着问:“此处距刘村还有多远?”
郭弘磊吼着答:“不足五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军令如山,人命关天,咱们务必赶在卯时前回营!”
“那就再快些!”郭弘磊俯身策马,一声大喝:“驾!”
此时此刻,郭家里里外外一片漆黑,人人正酣眠。
姜玉姝仰躺在暖炕上,呼吸悠长平稳。经历匪徒与迷烟后,弱女子夜里胆怯,为了给彼此壮胆,翠梅一直与她同住。
“嗯……哼哼,咳。”翠梅睡梦中呓语,蜷在自己的被窝里砸吧嘴,磨磨牙,忽然一个翻身,脚不自知地一踹。
“啊——”
沉沉酣眠的姜玉姝冷不防挨了一脚,第无数次被吓醒,捂着心口也翻了个身,慢吞吞挪远些,困倦嘟囔说:“唉,你又踢我一脚。”
谁知,当她即将入眠时,翠梅一胳膊横扫,又被吓醒了!
姜玉姝揉揉眼睛,挪得更远了些,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你这丫头,睡相真差。”
折腾了一通,寒意钻进热被窝,冷得人一个哆嗦。
姜玉姝侧卧,拥着被子继续睡。
下一瞬,窗外风雪呜呼里响起狗吠,负责看家护院的大赫与小钦两只半大狗,跑出窝汪汪叫唤。
“吁!”
“到了。”郭弘磊勒缰,敏捷下马,疾步走向院门,其余人亦纷纷下马。
小头领站定,使劲揉搓冻麻了的手,环顾四周,喘着粗气问:“你家人就住在这儿?”
郭弘磊颔首,抬手道:“请。”
这趟回家,仅林勤跟随,他冲去叫门,连声喊道:“邹贵?小胡?周叔?快醒醒,赶紧开门!”
谁?
卧房里的姜玉姝一惊,倏然睁开眼睛,侧耳细听须臾,飞快掀被下炕穿鞋穿衣,扬声道:“翠梅?翠梅,醒一醒,军中来人了!听林勤的语气十分焦急,估计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