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月余,猛听见家人消息,郭弘磊虎目炯炯有神,既激动又担忧,靠近皱眉问:“她、我家里人怎么样?看着还好吗?岂有此理,刘家村几百口人,却让弱质女流清理水渠?”
“确实不应该。对方有个头儿,自称是县衙主簿,带着俩衙役,估计是他安排的。”钱小栓摊开左掌,捏着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钱“字,抬头告知:“你家人看着瘦弱,但精神不错,与同伴有说有笑。”
郭弘磊十分不放心,脸色沉沉,猜测道:“修渠本该是刘家村的活儿。或许,有人见我家中缺男丁,故意刁难老弱。”
“嗳哟。”钱小栓把笔放回原处,再次一拍大腿,肘击丁远,揶揄道:“看,这就叫‘夫妻同心’!”
丁远腼腆告知:“巧了,她也是这样忧愁、这样语气,一直问东问西,生怕你们在军中受欺负。”
钱小栓接腔道:“对了,尊夫人托我转告你们:家里平安无事,不必担忧,千万照顾好自己!”
郭弘磊一声长叹,兵卒身不由己,他倍感无奈,缓缓道:“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屯田试栽新粮,无师可从,全靠她自己摸索,左支右绌,麻烦想必不少。我带走三个人手,她更难了……如今也不知在过什么日子。”
“行了行了,瞧你这干发愁的可怜样儿!”钱小栓摇摇头,使劲一拍对方肩膀,叮嘱道:“按例,新兵入伍操练满俩月后,允许每月错开歇一天。我们一般是治旧伤、揉筋骨、寄家书。但你家人近在刘村,骑马仅需半个时辰,大可去探望。”
郭弘磊低声答:“多谢提醒。只是我们入伍不久,最快也得下月底才能歇息。”
“知足吧!”钱小栓挠挠头,惆怅说:“我家在新阳,除非受伤请求回家休养,每年只能回去两三趟。”
郭弘磊叹道:“家母等人在长平屯田,我既是兵丁,又是流犯,身不由己,无法尽孝侍奉长辈,实在是愧疚。”
“咳,不聊扫兴的了!”钱小栓厚道,打岔问:“能不能再教我几个字?”
郭弘磊回神,掩下担忧爽快提笔,温和道:“当然。你先学会写自己的姓名,这是最要紧的。”
“没错!”钱小栓便凑近细看。
数日后·刘家村
姜玉姝提笔蘸墨,头也不抬地问:“六,还是八?”
“六!”翠梅毫不犹豫。
“六。我们天天数着呢。”小桃也笃定。
姜玉姝详实记载,干劲十足,赞许地笑了笑,“第六叶展平好些日子了,土豆不再是幼苗。顺利的话,再过阵子它会开花,然后结薯。”
“解暑?”小桃一头雾水,茫然问:“怎么解?给地里浇解暑茶么?”
姜玉姝愣了愣,笔尖一顿,抬眸忍笑答:“不是那个‘解暑’,而是‘开花结果’!当开花后,土豆就在土里慢慢长大。”
“原来您是这个意思。我想岔了。”小桃有些不好意思。
翠梅正在叠衣裳,笑得扑在床上,捶着草席嚷:“哈哈哈,给土豆浇解暑茶?小桃,亏你想得出来!”
“人家一时误会了,你还笑?”小桃撂下针线,扭身佯怒道:“再笑,我今晚不陪你起夜!”
翠梅立即捂住嘴,憋着笑说:“别呀!好姐姐,别生气,我不笑了。”
姜玉姝纳闷问:“老是起夜,你睡前就不能少喝些水么?”
“奴婢口渴嘛。”从小的称呼难改,翠梅凑近,出神地琢磨片刻,忐忑道:“姑娘,前天晚上,我并非疑神疑鬼,而是真的看见窗外有个影子。像是半截人影,又像是个脑袋——”
“别说了!求求你,大晚上的,别吓唬人。”小桃扔了针线,火速捂住自己耳朵。她咬唇,望了门窗一眼,逃避似的低头,飞快挪到姜玉姝身边,诚恳央求:“翠梅,你别说了,我真的害怕。”
翠梅苦着脸,焦急表明:“我并不是吓唬人,那是真的!你们总笑我胆小、一到晚上便疑神疑鬼,之前确实是眼花。但前天半夜,我真真切切看见窗外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岂敢撒谎呢?”
“究竟是谁?”小桃瑟瑟发抖。
翠梅惴惴不安,“是人?还是鬼?”
三人依偎着,姜玉姝搁笔,定定盯着窗,后颈寒毛卓竖,宽慰道:“你俩别吓糊涂了,世上根本没有鬼!假如翠梅没眼花,前天半夜那个必定是人,依我猜,十有八九是小偷。”
“对!”小桃咽了口唾沫,白着脸附和道:“肯定是人,装神弄鬼的人!”
翠梅搂着姜玉姝左胳膊,仿佛搂住了主心骨,惶恐道:“这几天,我逗里正的两个儿子玩耍时,他们告诉我的那些事儿,姑娘想想?”
姜玉姝神色凝重,腰背笔挺,轻声道:“这村里,越来越多人清楚郭家来历了。他们会猜测咱们拥有金银珠宝,其中难免有动了贪念的,铤而走险,三更半夜试图偷东西。”
“唉,倘若公子在,宵小之辈定不敢放肆。”小桃脸色苍白,低落无措。
翠梅咬牙切齿,忿忿道:“等姑爷带人回来,我一定告诉他,请他设法整治小偷!”
姜玉姝起身,谨慎查看门窗,并从床里侧摸出匕首与木棍,轻轻比划两下,咬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最忌慌张,人一慌,就没了主见,糊涂犯错。”她抽出匕首,冷静嘱咐: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们七人,分三处歇息,咱们仨、周延夫妻、潘嬷嬷带着半大的邹贵,互相照应。睡前必须查看所有门窗,歇息时,人人准备一样武器。如有意外,千万别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