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厮便点头,却听落座堂屋的潘奎探头提醒:
“小子们,军中衣食住行均有定规,无需多带杂物,即使带去了也用不上的。”
“是!”小厮一抱拳,疾步回屋收拾。
这时,本在厨房里热切忙活的潘嬷嬷、小桃以及管事周延之妻闻讯赶出来,个个挽起袖子,一身柴火烟气,无措杵着。
身为奶娘,潘嬷嬷不安且不舍,鼓足勇气,恭谨道:“潘大人,今日是我们公子的生辰。自打抄家以来,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竟未安稳坐着用一顿饭,您能不能准他多待一会儿?好歹让他吃了晚饭再——“她忽然停顿,红着眼睛懊恼说:“唉哟,瞧我这嘴,实在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不仅奶娘,其余人亦恹恹黯然。
潘奎接过翠梅奉上的茶,讶异问:“哦?原来今天是弘磊生辰?我虽看了名册,却没记住。”
“小小生辰,过与不过都没什么,不妨事的。”郭弘磊递了个眼神,潘嬷嬷会意,强忍失望,带领小桃去为他打点行囊。
姜玉姝极力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大人军务繁忙,本不必操心这类小事的。”顿了顿,她担忧地问:“我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到底闯了什么祸,求大人明示。”
热茶滚烫,潘奎呷了一口,严肃答:“你们的为人,我已大体了解,至今未发觉弘磊‘傲慢无礼’。但今儿午后,观巫千户的神态,似乎隐隐不满,我再三询问,他却语焉不详,只命令我立刻带领你们回军、严加操练,尽快扫清侯门新兵的纨绔习气,以正军威。”
岂有此理!
谁又在提“侯门纨绔习气“了?生在郭家,能算作个人犯错吗?生老病死,明明是命中注定的。
姜玉姝不由得暗恼,疑惑问:“我们前两天险些被北犰人杀了,齐心合力才逃过死劫,因生擒了一个俘虏,刘县丞便派人去赫钦卫搬救兵,结果凑巧请来巫千户,他率领十余士兵,待了片刻便离开。萍水相逢,匆匆一面,究竟是谁误会了什么?或是故意造谣诋毁?”
郭弘磊沉思不语,一时间难以想通。
潘奎叹了口气,高大健硕的身板靠着椅背,状似头疼。
“莫非大人有所猜测?”姜玉姝目不转睛。
潘奎黑着脸,抬手揉搓胡茬,不答却问:“那天你们可有发现谁在千户跟前煽风点火?”
郭弘磊目光变了变,与姜玉姝对视一眼,各有考量。
“有话直说!”潘奎了然,不满道:“爽快点儿,别犹犹豫豫的,小家子气!”
姜玉姝迅速下定决心,抢着说:“咳,我倒没发现有谁煽风点火。不过,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谁?”潘奎坐直了,双手握膝。
姜玉姝字斟句酌答:“初次见面时,您正奉命带人追捕逃犯,其中有一名姓田的总旗……前两天他也在场。”
她点到为止,屏息等候对方回应,心想:如果我没料错,那个田总旗十有八九和原上峰反目了。否则,潘大人何必向我们打听经过?
果然!
潘奎顿时冷笑,起身负手,淡淡道:“田波如今既不是总旗,也不是我的手下。他另择良木,成了巫千户的亲兵。”
“哦?”郭弘磊颇感意外。
姜玉姝低头喝茶,识趣地没追问别人家务事。
潘奎生性直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很没好气地说:“现已成了自己人,我告诉你们真相也无妨。哼,那次在驿所,调戏小丫鬟的人并不是丁远,而是田波!”
“居然是他?”姜玉姝一怔,缓缓道:“我们从府城到赫钦的路上,‘登徒子’总是凑近,脸红耳赤吞吞吐吐,看着十分规矩老实,令人感慨‘人不可貌相’。”
郭弘磊顺势问:“众目睽睽之下代人受过,丁远想必是被田波威逼利诱的吧?”
“不是。”潘奎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丁远并未被威逼利诱,而是心甘情愿。庄户人家的傻小子,相谈几句豪言壮语,便与同乡的田波称兄道弟,掏心掏肺。那天正是他撞见并阻止了田波,最终错用义气,主动替‘一时糊涂的田大哥’背负罪名。”
姜玉姝感慨道:“讲义气讲得犯傻了。”
“事后无意中得知真相,田波却百般抵赖,背后委屈大骂老子冤枉无辜,气得老子严加审问,逼得丁远和盘托出,惩罚田波二十棍,并暂解除其总旗一职。”潘奎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我一心想纠正他兵匪似的性子,谁知他毫不领情,甩手跳着脚走了,谋为千户亲兵,不再把我这个百户放在眼里!”
郭弘磊安慰道:“大人消消气。田波那种人,走便走了。”
“哼,那种欺凌弱小不讲义气的东西,老子才不稀罕!”潘奎声如洪钟,一口灌尽热茶,烫得“嘶嘶“吸气。
姜玉姝忙倒了杯凉水递上,惴惴不安,小声问:“那,巫千户突然让您带郭家新兵,究竟是何意?”
“尚不清楚。”潘奎抹了抹嘴,大咧咧问:“怎么?怕你丈夫被人刁难啊?”
如此局势,怎能不怕?姜玉姝无声地恳求,眼里饱含担忧。
潘奎笑了笑,豪迈道:“放心吧,除了分内职责,老子从不坐视弟兄被无理刁难!军中最重情谊,只要手下的人安分勤恳,头儿就得护着,否则休想服众。”
姜玉姝略微放下心,感激道:“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随后,林勤三人和潘嬷嬷一齐提着包袱返回。其中,林勤递上个荷包,凑近提醒道:“这个,您别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