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蝗…”纪漆灰喃喃道,“丽潭村消失的活物,他们的魂魄,化作了飞蝗。即使身死,魂魄也被鬼修禁锢在这里,供其驱使。”
天穹上,血红的巨瞳牢牢锁定着渺小的两人,忽而怒目圆睁,转变攻势。蝗虫攻势愈发凶猛,纪漆灰横剑身前,正欲再战,忽然感到身侧蓦地一烫,一道强横的灵力从贴身衣袋射出,生生将虫群冲散!
正在施展法术的青帝怔愣一瞬,道:“嗯?我只是随手一试,这么管用?这鬼修的迷魂阵就这么不堪一击。”
纪漆灰没言语,他的贴身衣袋里只装了一件事物—典生铜给他的平安符。
血色瞳孔无力地闭上,虫群被大面积撕开,溃不成军,最终缓缓聚拢,围成一个人形。
鬼蝗群聚之处,鬼修的身影渐渐成型。
鬼修没有可怖的相貌,甚至平平无奇,只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眼窝深陷,神情憔悴。青帝板着脸嘲笑他:“这么多怨魂在体内肆虐的感觉好受吗,鬼修?你屠杀村庄,但自己也困在鬼域中,而这些魂魄,你也不能完全驾驭吧。你的心智是人,还是蝗虫?”
鬼修神经质地提了一下嘴角,随即又放下,万分疲倦道:“都已经…无所谓了。哈哈。我已经使尽毕生修行,但还是,但还是!逃不脱啊!哈哈哈哈…”
他一张嘴,就有部分蝗虫从口中飞出:“都得死…我们,都会死!”
纪漆灰掏出备好的捆仙锁,将他缚住,而这鬼修竟也没反抗,呆呆被捆,仿佛魂都飞出了肉身。
“你要死了,我们可不会。”纪漆灰认真道,“你胆敢耍花招,我就废掉一部分鬼蝗。鬼蝗群就是你的身体,要是全部毁灭,你也就陨落了。”
鬼修有气无力地呵呵几声:“没差别,我大限将至,死前还能拉你们垫垫背!”
纪漆灰:“你是说,你的寿元将至?”
鬼修惨然一笑,道:“去他的寿元将尽,没有人相信我啊啊啊啊!我能感觉到,是我的道途在追杀我。御鬼道要崩塌了,道途和鬼修在互相吞噬,我们要么迅速攀升修为,比道途陨落的速度更快,要么自废修为转修别道,否则就只有被濒死的道途杀死、吞噬,最终和道途一同毁灭的结局!”
鬼修彻底陷入疯狂,他鬼蝗凝成的身体波动起来,不断有虫子飞出飞入:“没有人信我们!可是,多少低阶御鬼修士已经毫无所觉地被杀了!道途从下往上开始崩塌,道途为了自救,拼命吞噬本道修士…我察觉到了,所以拼命提升修为,但是,但是…”
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充满绝望:“它要追上我了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昆虫振翅的声响陡然一停。“噗嗤”一声轻响,鬼修瞬间散开。
无数鬼蝗停止了挥翅,轻轻的,它们开始消散。
从翅尖开始,分崩离析,不消片刻功夫,鬼修就整个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血红的天空开始褪色,遥望远方,已经能看见通往外界的道路,鬼域消散,村庄仍是寂静无声。
青帝揣着手静默片刻,忽然道:“这鬼修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纪漆灰心知鬼修的话语应当是真实的,生死之际,他已经没功夫编造谎言了。
他答:“我不知道。”
至此,丽潭村的原委算是了结。
鬼修为了迅速提升修为,将丽潭村的活物炼成鬼蝗,形成鬼域,将丽潭村封闭起来。他用鬼蝗作为身体,将自己也禁锢在了鬼域的阵法之中。或许是想借此逃过道陨的灾难。
但他失败了。
青帝道:“怎么上报这次事件,我相信你心中有数。走,去喝酒?”
纪漆灰心想,还有疑点。那稻草人腹中藏物,怎么看怎么像傀儡术的用法。这个鬼修,难道也兼修傀儡术?
与此同时,一个卖桃的老翁挑着担,一路吆喝,不知不觉,走到了僻静无人处。他笑呵呵地取出一个桃,用衣袖擦了擦,一口咬下。
“甜是甜,这毛扎嘴,”老汉对自己的桃评头论足,声音渐柔,最后,竟变成了个女子的嗓音,“哎,蓬莱竟真的派人来了。这下又要东躲西藏喽…”
无欲
不管修士还是凡人,遇到烦恼,大抵都会向美酒中寻求安慰。
在附近的镇子上随意找了一个酒楼,青帝起手点了数十坛店家自酿清酒。看得纪漆灰皱起了眉:“青帝,不若你还是把面具戴上。免得吓到旁人。”
一个男子又哭又笑、又喜又怒,神情变换比翻书还勤快,那么他即使美貌出众,也是很吓人的。别人见了他,只会指指点点说:“那个长得好看的疯子…”
青帝只好拎出一张薄薄的纸,夹在两指间一搓,展成蝉翼厚薄的一张脸皮,扬起脖颈往脸上一贴:“这样行了吧。徒孙,你的要求真多。”
酒还没上桌,不到谈正事的时机。纪漆灰便和青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戴上“面具”后,青帝的表情变得正常许多。他露出带着一点哀伤的温柔神情,视线专注地投射在纪漆灰身上,配上那张令晚霞失色的美人脸,杀伤力巨大,纪漆灰的耳朵捕捉到酒楼里不少男女发出被他迷倒的抽气声。
合欢宗,不愧是行走的迷魂药。
纪漆灰叹气道:“今时今日,你是合欢宗尊者兼名誉长老,我是蓬莱境门客。为何还以徒孙称我。”
青帝展现在外的情绪,十分中或许只有一分是真实的。这十中之一,也是对着他怀念青莲门,怀念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凌云志,和他本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