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文娟是经人介绍我们才相熟的,认识她对我来说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预料到的。我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孩,也不曾想到会为此而动心。
我确实动了心,沉寂已久的心像春天的幼芽复苏了,感觉日子忽然有了某种意义。
那是个晴朗的夏日,我吃完饭正靠着被子半躺着看一本散文集。床上摆着小炕桌,碗筷没有收拾,几只苍蝇寂寞地飞来飞去,偶尔落在碗边儿上,我也会熟视无睹。
这间出租屋还是何国庆租下的,不过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时常不来住。后来何国涛一家三口搬了进来,而后我也挤了进来。当然我又添置了一张折叠床。之所以搬进来的原因,一是我不想再花钱租房,二来何国涛媳妇儿身怀六甲,从一定情理来讲,我搬进来似乎并不会造成多么大的不方便。再说,何国涛也要求我搬进来,他说反正定西的活干不了多久,你再租房也划不来。为此我特别感动,一来兄弟对我信任,二来我们之间又是亲戚,他还长我一个月,算是兄长。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有点难为情,毕竟人家夫妻共同生活,我挤一块儿也真不是个事儿,还不是为了省俩钱!
我们哥们弟兄虽然打了五六年工了,却几乎没有存款,属于那种月光族。我们恃着年轻,也没多么深刻地思考过生命,生活过得是浑浑噩噩。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无忧无虑,心无杂念,反正怎样都是活着,怎样都要去活着,考量太多,也就不是年轻人了。
然而,何国涛的家庭生活,让我不得不陷入沉思。我挺感激命运的这番安排,要不是看到何国涛一家三口过小日子的场景,我是决计不会轻易考虑结婚这件缥缈的事的。当时我还感受不到身边有个女人,膝下有双儿女会是怎样一种感受。何国涛的家庭生活的气息,虽说杂乱吵闹吧,磕磕碰碰吧,可是也有一番不能言说的温馨。表面上何国涛时常抱怨生活,也怀念单身的日子,时常跟我说他多么羡慕我,可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他,也骗不了我,他是满足于合理合规、温暖安稳的婚姻生活的。
金霞是何国涛的妻子,她每次挺着大肚子,双手温情地抚摸着肚子,像个大妈似的对我说:“你也该有个女人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每次我都是持反驳态度的,我说:“看你们生活,我脑袋都变大了,我都不敢想象我结婚后会是怎样的情形。估计会过得一塌糊涂吧。”
“即使一塌糊涂也要结婚呀!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假如真过一辈子单身,别人会怎么说?”
“我确实想一个人过,起码自由些。我也想过不结婚,别人会怎样看我,肯定没好话说,说我没本事,没出息,连个媳妇都找不上。唉,以前不是没谈过恋爱,也是以前失败的恋爱,让我对爱情心有余悸。以前我是那么地相信爱情,结果呢,我伤痕累累。”
“你找的都是长得漂亮的么,漂亮的女子不是过日子的人,你得把眼光往低里放。”
“我也不是很挑人,但就是遇不上对我好的。”
我心里是忘不了王红,这些年,我一直在期盼,那便是她能够忽然出现,对我有个交代,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抛弃。说实在的,我们之间的分离来得太突然了,我们连分手都没有机会说,她便被家人带走了,过了一年,她就嫁人了,留给了我一道再也解不开的爱情方程式。
我的兄弟朋友都知道这件事,每次我说还不考虑个人的事时,他们便七嘴八舌地安慰我,说让我忘了她,重新开始吧,你也不小了,二十七岁了,再不抓紧,跟你一般大的女子都结了婚,你就更难找了。
哥们儿说的都是大实话,也是他们的提醒,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我几乎不知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只觉得自己还活在二十一岁的时间里。
我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接受现实,感觉现实比梦还要不可捉摸。不过,就算我活在梦中,痛苦还是不会放过我,我时常会从梦里流着眼泪醒来。
我跟苟丽相识,就是金霞的哥哥杨鹏介绍的,他也是何国涛的小舅子,一个身形清瘦,梳着分头,活蹦乱跳的青年。他给我的印象就是热情,他对生活的态度,是我羡慕的。
由于是暑假,何国涛将老婆孩子送到他姨夫家去了。那天中午,何国涛,杨鹏,文利平忽然闯了进来,他们大大咧咧地谈笑着,说着这几天生的人和事。我也没法看书了,只好起来收拾碗筷。杨鹏乐呵呵地说:“还读书呢!下午上班去吗?有件好事我要告诉你,不过你得想好怎么感谢我!”
何国涛也凑上来说:“哎,可别只感谢杨鹏,要感谢就感谢我们三个,要不是我们去吃饭,还真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
他说着他拍了文利平一把,接着说:“你可防着点老文,他也动了心,要不是意识到自个儿是个大叔级别了,他还真没考虑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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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利平笑嘻嘻地说:“何国涛说的真话,我确实也看上那女子了,胖乎乎的别提多可爱了,要不是我替表弟着想,还真舍不得呢!唉,谁让我们是亲戚呢。再说,我还结过一次婚,所以我就忍痛割爱吧。不过我得说清楚,假如那女孩没看上你,你可得告诉我,我可就上手了。”
我脸红了,就说:“真的哇?”
杨鹏说:“怎么了,你不信?真的,今天我们去河州村吃饭,刚好遇见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孩,我特意询问过了,那女孩还没对象,因此,我就给她说了你的情况,老文还从你的qq空间下载了几张照片给她看了,那女孩说看照片还行,就答应跟你见面了。多好的事,你别给我瞪眼儿,你得先想好怎么答报我们,想好了我就给你联系方式。不过,打铁还需趁热,今晚就安排你们见面,至于成不成,那就是你的本事了。”说完他给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三个是给我做媒来了,怪不得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是真诚的,不是哄着宰我一顿,我有点心动了。我想这是好事呀,我这整天在工地上,没时间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女孩子。可贵的是,兄弟们没忘了我。我陷入了沉思,并且在脑子里想象那个女孩的模样。
杨鹏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哟!这就美呆了,不会吧?”
我收神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了,显得既陌生又害臊。可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再说人家女孩都没觉得害臊,答应见我,我有什么理由害臊。
我脸红心跳地说:“下午我还得上班去,你们说的是晚上见面是吧?那行,你们吃什么,去哪里吃,你们定,我听你们的。”
多年来,我从来都不主动请人吃饭,也不请人玩乐,在吃和玩方面我就是个典型的白痴。或许这跟我的经济能力有莫大的关联。而我这样的逃避,换回来的是他们对我的固有认知,我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时常感叹,能吃我一顿真不容易啊,千年等一回了。其实,我除了贫穷,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一个热情豁达的人,也不是多么小气,也愿意捧出心来跟人交往的。只是这生活以及自身的本事,时常让我有意识地避免很多的交际。
他们听了我的话,士气高昂,齐声说:“哎呀,好不容易逮你一顿,今晚肯定得让你出出血。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倾家荡产的。”
我着实激动了一下午,我都不知道时间是怎样过去的。好久没关注过自己的模样了,我用手机自拍了几张照片,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自己。看到面目憔悴,精神萎靡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我才二十七岁,怎么看起来那么老,像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怎么了?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一时间,脑海里跳跃各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无数记忆的碎片中,我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回忆了一遍。是啊,自从跟她分开后,我过了五年模模糊糊的日子。我的青春,我的骄傲,我的不可一世,几乎全被时间磨为齑粉。如今这番模样,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我试图整理自己的情绪。我告诉自己,要精神焕,这是去约会,去见女孩子,我不能再颓废了。
我想好了下班后去市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再剪个时兴些的型,虽不能说脱胎换骨吧,至少也要改改头换换面了。
下班后,我急匆匆跑进市,买了件灰色的牛仔裤,褐色长袖运动衣,为此,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挑选的。听说女孩年纪跟我差着五六岁,我必须得打扮得年轻些。
当我坐在理店时,电话催促着我,我心里更加地紧张起来。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做什么,我不好意思说我在打扮自己。为了这次见面,我是用了心的,我也是抱着期望的,我希望能够得到女孩的爱情。
听他们口气,我是害怕掏钱不敢来了。我对着电话讲,很快就过去。
杨鹏说:“你可别临阵脱逃啊,吃不吃的也不那么重要,答应别人的事才是大事,人不能言而无信。欺骗女孩,会遭雷劈的。”
文利平,也就是老文,也就是我的表哥,他说:“你不来,我就接手了,我还盼着你不来哩!”
何国涛说:“肯定在梳洗打扮,咱们别催了,让收拾攒劲了来!”
当我焕然一新出现在小城温热的夜色中时,我暗暗握紧拳头,满眼含泪地告诉自己,哪怕将来依然是不可避免地失败,我也该努力向前,因为人生,是没有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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