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何国庆沿着乡道去斗门镇,这是距离工地较近的村子了,即使这样,也要三公里的路程。沿途可见拆迁、凋敝的村舍,残垣断壁,隐在长长的杂草丛中。
这条路通行的车辆少,树木茂盛。一片片土地用铁皮圈着,有的用砖砌着大门,挂着牌子,上书某某公司,某某单位,里边却没有正经产业。我跟何国庆讨论着国家的展,国家的未来,农民的生活,农民的未来,说着说着,谈到我们自己的未来。
“一眨眼都老了,未来都不知干些啥?”我说。
“还是回农村吧,打工也不是个事,常年在外,也挣不了几个钱。”何国庆说。
“你都试了一次,失败了。还敢提回乡啊!”
“我的失败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肯定有,经营不善吧?经验匮乏吧?过分乐观吧?总之,各种原因。
他又说:“再过几年我们老了,工地就不好混了,得考虑退路了。你看,现在工地上干技术活的大多数都是年轻小伙子,苦力没人干,我想你也不想干苦力。我们开塔吊也算技术活,可是这活也挑年龄。”
他又说:“还是搞养殖吧,养殖还是可以的,现在人都进城了,土地都荒了,可人归根结底得吃饭啊!你没看现在物价逐年上涨,以后农产品的利润肯定好着呢。”
“怎么养殖?从哪里着手?关键我们还肩负着各种贷款呢,腾不出手创业啊!”我说。
我又说:“创业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现在对我来说,后方不安稳,每月都需要还房贷,真要创业,我想要等到五年以后才能想。”
“我虽然没房贷,可是贷款也拉了不少,最少也要一年才能还清。唉,现在也就胡思乱想的,真要创业,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觉得,能不能成功,光靠闯还够,还得有那挣大钱的命。”
“你也该买房了,当初要是你听我的话,现在你肯定把房子买了,结果你非要回乡搞种植,浪费了时间不说,还亏了本,这损失太巨大了,咱们农村青年赔不起。”
他叹口气说:“就是,当时也是被逼无赖,康瑞在上班,我也上班了,孩子谁看?我当时就想着,自己在家里包些地,又能挣钱又能照顾娃娃,本来很好的设想,谁知道事与愿违。再者,当时想着村上能帮扶一把。当时我也问支书了,人家让我好好搞,村上支持哩。结果他们来地里拍了几次照片,做了些记录,然后就没下文了,一分钱的补贴都没见。咱们无权无势,给他们吃不上,喝不上,肯定不中用。也怪我当初误判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我安慰他说:“现在还来得及,只要努力,好好挣钱,省吃俭用,买房还是要及时计划的。咱们乡里的条件艰苦,不像川面子上的人。还有,买了房子,娃娃以后上学方便,现在乡里的学校,撤的撤了,没撤的也就勉强支撑着,咱得替娃娃打好基础。咱们一代人就吃了教育的亏,可不能让咱们的后代再输在起跑线上。就算现在的起跑线也不一定公平,毕竟城市与城市还是有差别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也没法平均,但我们还是尽量给娃娃创造好的环境。”
“这些我也想,一想就头疼。”
他伸手摘了一片树叶在手中揉搓,冷风吹起路边水渠里的枯叶在旋来旋去。每个人都有艰难的现实,相比来说,我的现实比他还要艰难一些的。有些矛盾是可以化解的,有些矛盾却是不可能化解的,比如,生命与健康。
斗门镇还是比较热闹的,规模不是很大,倒也干净整洁。街道人来车往,跟河流中来回游弋的鱼虾,灰色的空气虽冷,却掩不住人们脸上的笑容。快到年关了,街上若隐若现的,也有点节日的氛围了。
我们两个没啥可买的,就是出来散散心慌。几条街没一会儿就转尽了。我们买了点瓜子花生,在街口站了一会。何国庆想理头,我将他带到上次我去的那家,是母女俩开的店,女儿给顾客洗头,妈负责剪。我记得第一次去理时,小姑娘轻柔的手法差点让我笑出来了,手指绵软,没有一点力气,害怕把顾客的头弄疼似的,小心翼翼的。看女孩年纪,真的很小,我想不通为何早早就辍学了。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为啥不上学了,又觉得太突兀了,就没好意思问。谁的人生又是清清楚楚的呢?说不定其中就有不得已的苦衷哩。不过这么小的娃娃不上学真的可惜了,以后的社会还不知道怎样展呢,不读书真的不行。
这家店,店面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敞亮,靠着公路边,也在镇子边缘。她们是河南人。我不善交谈,在整个剪头的过程中,只简短地聊过几句。小女孩的声音很甜、很嫩,她妈就显得有点五大三粗的样子。其实人也说不上粗,只是说话粗野了些,说实话,她妈还挺好看的。
我跟何国庆走进门,女孩妈妈对我咧嘴一笑。柜台后边坐着一个男人,收拾得挺利落,估计是她老公,不论神情,还是体貌,还是言语,都表现出他是一家之主的特征。我在靠背椅上坐下,捣鼓着手机,一句话没说,偶尔抬眼看看小女孩给何国庆洗头的手法,跟上次一样,依然轻柔,谨小慎微。
等剪完头出来,何国庆笑眯眯地似有话要说。我知道他想说啥,果不其然,他说了那个女孩洗头的手法怎么奇怪了,感觉跟个孩子闹着玩儿似的。我们都感叹这小女孩应该在校园更合适,这个花花世界,还不适合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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