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年的端午节是在西安度过的。
工地并没有放假,工人自的不去上工,项目部不得不放假。由于项目大,不是所有的工人都愿意过节,我所在的标段有工人继续干活。何国涛跟小边同志得到了明确放假的答复,他俩极力让我争取休息的权利,因此我在微信群里跟领导们周旋了半天,得到的答复是:一号塔吊没有具体通知。
我最终决定不理睬,管他呢,我就出去溜达去。我知道,今天即使我走了,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我们三个梳洗打扮了一番,按着既定的出行路线有条不紊地走出了憋闷的工地。
对端午节的感受已经很淡漠了,虽然是个传统节日,对我们常年在外的工人来说已经感受不到其中的味道了。多年的工地生活,让人有点麻木。
走出工地大门,步行在滚滚的热流中,浑身汗流不止。工地偏远,纵横交错的街上看不到几个人,只有来回疾驶的车辆,不时开过去几辆。在十字路口,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老头,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弯头镰钩,双手举着伸进树冠,将枯死的树枝勾折弄断,一张脸黑红黑红的,油腻的汗水浸润着皱纹捭阖的脸。他气定神闲地工作着,旁边有间活动房,门口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几瓶水跟一盆绿豆汤。
我们三个向张望渠公交车站缓慢走去,讨论着张国回家的事,他们两个判断,张国这次回家估计再不来了。我反驳,我说他是替自己挣钱,又不是给别人挣钱。他们两个就说,不信你等着看。我也害怕他不来,因为这两天我给他顶班,说好了他一回来,我就回家转一圈。太阳很扎眼,应该戴墨镜的,可我犹豫再三没有戴。何国涛说,这次出去了要买个太阳镜,把人晒死了。我说,我见你们没眼镜,我就没好意思戴,你们又要买,真不是人。这时候小边捣鼓着手机说,信号员刚打电话了,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先不乐意了,几个小伙子带着两个老太太算怎么回事!
何国涛说,要说是两个年轻小媳妇就好了。然后他想起了在白银的时候,工地上有个女塔吊司机看上他了,每天晚上都叫他一起散步,还非要请他吃饭。他说那时候多潇洒,多自由啊。
小边说,那两个老大姐让等着,一块儿走,她们赶了过来,怎么办?
我让小边回复她们,就说我们已经坐上公交车走了。
小边指着不远处两个穿裙子、打扮得时髦的女人说,唉,现在哄人家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已经看见我们了。
我回过头一看,哎呀,真的,跑得还挺快。我只好抱怨何国涛,方才要不是他争论该坐公交车还是公交车,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公交车车从我们视线中开走。何国涛还在争辩,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说坐公交车的好处大于坐公交车。
两个信号员跟我们站一起等公交车,她们问我们去哪里玩,我们都说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等待公交车。
在等待的过程中,两个信号员给我们介绍了几处市内的旅游景点。聊着聊着,我知道她们压根就不跟我们去,而是回家去。她们是本地人。我长吁了一口气。其实,她们人很好,老实本分,态度和蔼,这个年纪了,还辛苦劳动,相比于那些整天在广场上扭来扭去的人,她们真的是可敬可爱的人。只有劳动,才能塑造完美坚强的人生形象。
公交车里有空调,实在舒服,望着窗外不断抬手抹汗的人,我都不想下公交车了。在车上,何国涛跟我讨论经济方面的话题,他说杨鹏今年运气好,包工挣了不少钱。他说杨鹏自从买了一辆新车,便顺了起来,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我说车是开路的东西,跟人的运气息息相关。虽然我的言论多少有些神秘色彩,脱离了实际,但人在某些情况下,喜欢将本来是经过人的努力得来的成功归功于神秘的运气,以此来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各种际遇。
何国涛感叹:人这一辈子真的很难下结论,说变就变。咱们什么时候也能一笔财呀,实在把人穷害怕了。
我说:重点还是要掌握一门核心技术,咱们就是缺少毅力,害怕改变,对专业领域也缺少钻研,安于现状的人,不可能有出息的。
何国涛支持我这种分析,我在自己的分析中扪心自问,话我能说得好听,做起来就难喽。
公交车每一站都会停,上上下下的人群里,总会出现几个赏心悦目的美女。长时间待在工地,对于美女实在很敏感,眼睛盯着对方的身上,就不忍心撤离。我们都认为,大地方就是美女多。
我们在鱼化寨下了公交车,信号员大姐给我们提着醒,下面该如何如何走,举手投足间有着作为本地人的优越性。我们在这儿分手,然后融进人海。
我们坐地铁,准备先去大雁塔,听说那边热闹、繁华,至于有多热闹有多繁华,也只有去了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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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多的缘故,感觉佳节气氛浓烈。人群像地里的麦子,风一吹,挤挤挨挨,浩浩荡荡。走路只能像缠脚的老太太,随着人群缓步前行,人跟人之间的距离仅止于衣袂之间,哪怕你想搔弄姿,也无法腾出手来呀。
我陷入沉沉的思考中。我害怕这人海,在人海里,人容易迷失自己。黑压压一群人,个人算啥呢?我开始喜欢我的小城市了,还是小地方明媚啊!现在我能体会到陶渊明当时的隐居生活该多美了,觅一片桃园,种豆南山,哪怕草盛苗稀,哪怕吃糠咽菜,也好过在人群中迷惘。
我们像波澜壮阔的大海中三只小小的虾米,我们可怜、微小、可有可无,我们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
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只在边缘地带栖息。我们不属于这里。
出了大雁塔地铁站,随着人流行走。大雁塔以古塔文明,远远地就可望见一座矗立的高塔,建筑古朴而肃穆。周围虽说高楼林立,绿树环绕,人群如蚁,可是古塔犹如天造地设的一根擎天之柱,隐隐闪着沉寂悠远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不像如今的建筑,即使再高,只能彰显浮华。
我们很兴奋的,都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这座城市曾被几十位皇帝经营,可谓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现在站在这里,隐隐闻见塔内有钟声传来,古朴清雅的钟声,仿佛从虚空里落下。
广场上有喷泉,冒着两米多高的水柱,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周围站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我想去淋淋水,死活没挤进去。穿着整洁的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十步一岗,来回巡视。我正专心给何国涛跟小边拍照,一个安保人员吆喝着,他指着我说,脚不能伸到地雕上,这时候我现,宽阔的一条大理石通道上,围栏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雕刻,龙飞凤舞的,很是精美。我知道这是神道,方才一时高兴,忘了规矩,竟踩了上去。
我们绕着大雁塔转了一圈,本来想去塔里看看,结果要收门票,一个人四十块钱,我们就没去。我们去了大悦城,里面也是人满为患。门口两旁站着保安,衣饰华贵,笔直如白杨,冷峻如雕塑,他们目不斜视,坚守岗位。何国涛跟小边还以为是假人模特,差点走过去要摸一把。
随人群涌入才现,我们只能算作参观者,里面的东西我看了几眼,没有几样我们能消费起的。我们走马观花,楼上楼下,溜溜达达,差点还找不到出口了。
我们对着从一楼一直到二楼高低的孙悟空塑像拍了几张照片,这是我们进商场唯一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
每个打扫得纤尘不染、明光闪电的台阶上,全坐满了人,看着令人眩晕。忽然我看到一家豪华美食店里,坐着一个外国男士,白皮肤,黑头,骨骼健壮,身形高大。
再次路过大雁塔,我还是想进去看看,他俩还是不去。我说再不去,以后估计没这样好的机会了,他们说没意思。我望着门口长长的等着买票的队伍,心里感叹,四十块钱居然把人拒之门外了。
小边说:你想去就进去看看,不然你会后悔的,我跟小何在外边等你。
我叹口气,说算了,进去看,也无非几尊石像而已。
何国涛让我从出口混进去,我一看出口站着七八个大汉,目光逡巡,就那架势,即使变作苍蝇并不一定能飞进去。
我们沿街继续溜达,路过了一家古玩店,里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挑挑拣拣的。售货员让人感到不舒服,眼光扫视着来往顾客,显然顾客在这里并非上帝,因为上帝太多了。她们不但不敬畏上帝,还要提防哪位上帝有失检点,变化出第三只手来。
我给闺女买了一只手镯,红底雕花,想着回去了逗她开心。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给孩子买啥礼物,每次买东西,都要问老婆。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唯一翻滚的热浪过不去。我们抹着汗,揉着腿,实在有点支撑不住了。我们去买雪糕,每支五块钱,我感叹物价上涨,钱不值钱。我们不敢逗留,想尽快赶回工地。
我心里有点难过,感觉拼搏了大半辈子了,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玩什么,想去哪里,都不能随心所欲,哪怕任性一次半次都不敢。想要体体面面地活一回人真的不容易啊。
在城市,很难感受到节日的氛围。转了一圈,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除了心浮气躁,节日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了。想想小时候,端午节这一天,爸妈从集市上割几条花线线,在我们睡着的时候,绾在我们手腕脚腕上;每个房屋门口都要插上柳树枝;那时没有粽子,只有炸的油饼和甜醅,虽然简简单单,节日的气氛却是浓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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