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满两岁的小妞无奈留在学校跟她爷一起生活。学校远在乡下,很难见一面。整个偌大的学校,仅四个人,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师,一个小学生,加上不满两岁的小妞,这就是学校当前的整体状况。
白天还好,四人相处,一到晚上,只剩小妞跟她爷大眼瞪小眼的,我能想象那种孤独,怎用言辞表达。
生活所迫,老婆跟着我在工地当信号员,妈在酒店当服务员,一周也很难见面。一家人辛苦奔波,只为生活。目前的生活,还谈不上好,我的目标是只要将债务能够清理得少点就不错了,至于致富,目前还不敢想。现在将小妞丢那么远,于情于理,都是被迫的。
最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是老婆。记得第一次将小妞送往学校的时候是个明朗的下午,当车驶出原本就不宽阔的公路,从右侧一条蜿蜒陡峭的水泥硬化路上拐进去时,我的心也很难受。原以为学校在一个交通比较便捷的村镇,起码生活不那么困难,现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下顿时明白了老婆给我说过的,在山里,路不好走,市、菜铺子没有,她们五姊妹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若不是驾龄十年,这条路足以让人心生胆怯。长城车皮实的地盘给了我信心,起码感觉车辆是控制在我手中的。姨夫嘱咐我慢点开,弯道很紧,说不定还会会车。七拧八拐了一段时间,车终于下山了,眼前逐渐显出了一道平川,房子,梯田,也渐渐清晰。我问了不知道多次了:“该到了吧?”
姨夫指着前面左手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说,前面就是了,慢点走,门跟前停一下,我去开门。
车开到大门前,透过铁门可以看到操场上疯狂生长的野草,足有半人高,荒草离离的根部,可以看到嫩嫩的草芽,挣扎着探出土壳,星星点点,有了些许生机,几排整齐的柏树掩映着一排白墙红瓦的教室,那么寂静,只有风在树梢上留恋。
车开进操场,爬上一段小坡,车头仰得厉害,几乎看得见屋顶跟蓝色的天空,等车向左稍转,是一排墙面斑驳的办公室办,门前几步远有一口水窖。
小妞快快乐乐地下车,就开始在院子里蹦哒,很开心的样子。春日的下午,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对时常窝在城里的人来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跟惬意,感觉诗意满满。我四处望着,勾起了小时候的很多记忆,一时间又有点伤感。我觉得在乡下,身心才能得到自然地舒展,只要有吃有喝,真心不错。我想象着在树前月下,摆一张桌子,来点酒菜,多逍遥,多快活!这是城市无法给予的美妙感受。然而如今,人都极力向城市展,乡村渐渐凋零,渐渐荒凉起来。这一路走来,几乎没碰见一个人,没听见一声狗吠。
老婆情绪低落,我都看在眼里,毕竟小妞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视线,她的心肯定空荡荡的。她给我讲她们姊妹在这儿读书生活的事,我听得很仔细。
姨夫的办公室也是宿舍,现在也是教室,堪称现代化的多功能高档办公室。宿舍门前很宽敞,左手一排教室,门楣上面的白底红字的标牌,沾染着尘土,依稀可看清指示着各年级的教室、储藏室、教务处等。右手一排整齐的柏树。宿舍背后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肃穆,令人望而生静,空气中不断传来廊檐下挂着的风铃的清脆的声音,一声一声直钻进人的心里去。每次看到寺庙,我的心总是感到安宁许多。我想,小妞每夜都能听着古朴的风铃声入睡,不知道小小的心灵会作何感想?她会感到孤独吗?
我想,孩子有孩子的忧患和思考,小眼睛里不断产生的光芒,闪烁着原始的智慧。
我们替爷孙俩打扫卫生,老婆笑着说:“她爷的宿舍里,有些东西很有些历史了,我记得有很多东西在我们念书的时候就在呢。”
为了让他们爷俩住得舒心,这次的打扫格外彻底,我们把床移开,床底下塞满了各种物件:纸箱子,饮料瓶,烟头,啤酒盖,袜子,鞋子,书,本子……老婆和老二随便挑一件,都能说上一段历史。呵呵。时过境迁,然而,时间似乎在这间房子停留了,从未前行。
“这些垃圾都是老头子用来留住岁月的最生动的方式,如今看着这些旧物件,再看看孙子,他就能亲切地看到二十年前的场景。”我笑着说。
“她爷就是不收拾,有些垃圾能撇就撇,留着光惹细菌。”老婆说。
“我认为爸就是懒,我们那时候在的时候就不爱收拾,现在才不收拾了。”老二说。
“一个人的生活都爱将就。”老婆笑着说。
我们果断地清理了姨夫多少年来都舍不得处理的物件,驱赶了陪伴这个人民教师多年的各种不知名的微生物。一场大扫除,使整个房间豁然明亮起来了,等重新铺好了床被,擦干净了桌椅板凳和墙面,一时间感觉轻爽多了。
“这才像个办公室,像个宿舍,像个教室了嘛!”我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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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孙子来,爸肯定能脏兮兮地住到退休。”老二感慨。
我不认为姨夫不勤劳不爱讲卫生,反而有些替他难过。曾经这里也是热闹的大花园,孩子们跑来跑去,到处书声朗朗,如今这样凄凉,孤寂,换了谁都会感觉心灰意懒的。孩子们都进城了,他们还要坚守在这里。姨夫说,过不了几年,乡里的学校估计都要撤了。他们是站最后一班岗的。
乡里学校撤了,哪有那么容易?有经济条件的进城了,进不去城的,不愿进城的,孩子们还是得在乡里读书。可是这样的环境,适合孩子读书吗?一个孩子失去了集体,走出校园,他们能适应大环境吗?我想这都是问题。
我在各间教室看了看,桌椅都整齐地摆放着,上面都落满了尘埃。我来到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句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走出教室,放目远去,两山夹着干枯的山沟,远看是山,近看还是山。所谓诗意满满,也是一时之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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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离别寸断肠,以前似乎没多少这么个体会,即使那些年自认为爱得死去活来的时间,也没有离开小妞时那般寸断肝肠。男人么,表面总表现得淡定、平和,似乎看不出有多不舍和牵挂,可是内心谁能看透呢?
姨夫抱着小妞站在铁门口,嘴里不断安慰着小妞,小妞以为姨夫抱着她看夜景,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指天画地地比划着。我启动了车,车灯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我和老婆要离开了。
我假装不看小妞的脸,更不敢看她那双小眼睛,她眨巴着眼睛望着我们,当车身错过时,我听到小妞急切的声音,她哭了,她意识到她没有坐上车跟我们一起走。老婆趴在窗口不断挥手,安慰着小妞,说我们很快就来接她和爷爷。我硬着脸,加大油门,引擎呼啸着,很快将姨夫和小妞撇在黑暗里。我听见小妞的哭声在夜色里显得那样缥缈,那样执拗。车已穿过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老婆抽泣着,眼睛亮晶晶地挂在嘴边,她沉默着。轮胎碾压路面出沉闷的声音,是那样粘稠,那样黏着,似乎要将轮胎粘住,不再前行。
老二在后座一个劲儿地安慰老婆,她说:“放心吧,爸带的比谁都小心,又不是见不上,每个星期,爸就带着来了。”
老婆压抑的哭泣此起彼伏,她双手蒙住脸,痛苦万状。我的鼻子酸酸的,难以呼吸。脑海不断闪过的都是小妞一个下午就被尘土染得脏兮兮的小样子:黑黑的小手,汗水和着泥土黏在脸蛋上,衣服鞋子看不到本来颜色。她喜欢在土堆了玩土。
没有离别,就感受不到亲情的浓烈,相处时的珍贵。人生自从呱呱坠地,聚少离多,是人生的常态。现代生活,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一家团聚的生活成了奢求。奔波才是人生的主题。
当人们对于幸福全寄托在金钱多少之时,痛苦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挣到大钱。人人都在挣扎,都希望过得幸福,这没有错,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所想要的。为何人类文明越达,人就越匆忙,越累呢?甚至连抚养孩子都顾不上呢?
老婆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娃太小了,稍微大点,我也不这样心疼,从未离开过妈妈,真不知道今晚她会不会哭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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