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挣开。
曲行霜依然扣着他的手腕不放。
容寻之疑惑:“小友……”
“容前辈。”曲行霜出声打断了他,面上是江鹤亭也没见过严肃神情,她张口就是一大段话,连断句都没有,语速又快又急,听的人直皱眉。
容寻之一头雾水。
江鹤亭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刚才他似乎听见“蛊毒”、“时日无多”几个词,再加上曲行霜一反常态的样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小曲,别急,慢慢说。”
曲行霜松开容寻之的手腕,放缓语速:“容前辈的脉象十分古怪,时若游丝时若腾江,导致这脉象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您中了【胭脂扣】。”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容寻之眼珠微动,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
“胭脂扣,扣双生,”曲行霜刻意放缓语速,语气无端有些僵硬,“中此蛊之人,相当于将自己的寿命、修为与下蛊之人共享,一损俱损,而下蛊之人却不用承受任何代价。容长老体内的蛊虫少说存在了有百年之久。恕晚辈无礼,苗岚容家巫蛊之术久负盛名,胭脂扣也非无药可解,容长老为何放任蛊虫肆无忌惮的——”
容寻之声音很轻:“胭脂扣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我想让她好受一些。”
想起有关容寻之的传闻,江鹤亭一掀眼皮,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
瑾光十年,容寻之“残杀”同门后仓皇逃窜,后来又自己出现,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心心念念的人。
还挺深情,可惜就算没有胭脂扣,那个人也会活得好好的。
“当时她双腿被魔气侵蚀,膝盖之下几乎只剩一截白骨……我那时只想着让她不那么难受就好了,胭脂扣可以分享修为灵力,她多些灵力总会好一些。只是后来刑审之时,修为被废了个干净,也没发挥什么用处。不过好在除此之外,阳寿、五感……一切我拥有的,都可以无条件分给她。”
因为灵力终会被分出一半出去,容寻之重新修炼的进度无比缓慢,拖着这样一副天赋砍半的身体,即使花费了比第一次修炼多出数倍的精力时间,也没能恢复到先前的境界。
而上官清也却因这份慷慨的馈赠,修习一日千里,自老家主去世后,硬是靠着强硬的修为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坐稳了家主之位。
说到这里,容寻之低声笑起来,满是自嘲。
从前在兰台学府时,上官清也就说过无比羡慕施璇,天生灵体,生来便承天地偏宠,修习如有神助,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体质。后来又见过剑道天才江鹤亭,年少成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亦感叹其天资卓绝,非常人能及。
后来,施璇入妄身死,江鹤亭也魂飞魄散。
天之骄子相继身殒,而那些她曾经所希望所羡慕的,容寻之都以另外一种方式赠与了她。
“她做的那些事我早已察觉,却仍在装聋作哑……”
容寻之声音嘶哑,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血,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前,像绽开在雪中的红梅。
江鹤亭托起他,为他传送灵力,可就像容寻之所说的那样,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吸收的灵力,总会消失一半,像个聚不满的水池。
无法节流就只能开源,曲行霜拧着眉,一掌灵力也跟着汇入他体内。
半晌,容寻之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看起来总算不像个鬼了。
“上官清也说我为虎作伥,是真没说错……”
容寻之喃喃自语,看,他和上官清也都很清楚,也很明白他们自己在做什么。
自仙罗塔那夜后,他粉饰多年的太平景象如纸片一点即焚,展露出阴暗的现实。
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鹤亭很明显感觉他此时状态不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一丝生机也没有。
容寻之踉跄了一下,只听一声轻脆声响,瞬间吸引几人视线。他眼球动了动,视线下移——
是一柄折扇。
从他袖中掉出的,上官清也曾经赠与他的折扇。
容寻之瞳孔骤然放大,似乎那轻轻的一柄扇子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右手蓄起周身所有灵力,重重拍向心口——
自绝心脉,以死谢罪。
抓住了
“你找死?”
江鹤亭眼疾手快,死死攥住容寻之的手腕,只听见“喀拉”一声脆响,剧痛自腕骨传来,容寻之闷哼一声,灵气溃散,整只右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你……”
江鹤亭神情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甩开他的手,静静垂眸,看着容寻之面容扭曲地捂上手腕。
曲行霜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容长老是在畏罪自杀?那可惜了,我与……师妹费心费力来救您,不是为了领一具尸体回师门交差,上官家主的所作所为还需要您来指认,容长老可要好好活着,才算将功赎罪,不是吗”
江鹤亭眼睛黑沉沉的,说话也是轻声慢语,可曲行霜却莫名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她此时猛然想起,掌管仙门刑罚的理昭院。在划入洛凛师叔的渡水峰前,一直由江鹤亭执掌。
好在这股迫人的气势来的快也去的快,曲行霜再去看时,江鹤亭依旧是那幅古井无波的温和模样,他拾起掉落在地的折扇塞进容寻之另一只手里:“请吧,容长老。”
容寻之嘴唇微颤,神情死寂,怔怔的看了他一眼。
江鹤亭对苗岚容家略有耳闻,位列仙门七十二家之中,以巫蛊之术闻名于世,容家人低调神秘,可容寻之却与之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