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一场误会,小的就先退下,不打扰江大人歇息了。”
他搭头看了一眼,白衣乌发的青年眉眼清隽如修竹,纤长手指摩挲着茶杯,正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见江鹤亭不打算把他丢进丹炉的意思,他才忙不迭地转身退出去。
占护法说的果然没错,祸害遗千年。
江鹤亭没有开口叫住他,因为就在刚才,一个蓝皮书在他脑海里册倏地展开,一段莫名其妙的文字凭空浮现出来。
“房中光线昏暗暧昧,一线香正悠悠地燃起,封念紧扣住张裁柳的手腕,眸光微暗,作势要将人摁倒在床上……”
江鹤亭手中的茶水哗啦一下洒了大半。
他想了想,心念微动,那本书随之翻动起来。
这似乎是一册话本,故事的内容很是……离谱,主人公是两个男人。
“三鬼”之一的“引祟鬼”、玄玉京之主封念是个无恶不作的邪魔外道,荒淫至极,尤好男风,身边有不少被强掳过来的正道修士,其中就有嫉恶如仇的“主角”张裁柳。
张裁柳师出仙门又怎会安心顺从?修为不敌,便只好委屈求全,韬光养晦,一边假意奉承封念,引得封念慢慢将人宠上心尖儿,掌握不少情报,一边仙门里应外合,最终得以一举击溃魔界。自然,作恶多端的封念也就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其间,张裁柳埋伏在封念身边时也多遭苦难,受人冷眼,遭人唾弃,在还未得到封念另眼相待前就连他的男宠们也暗地里给张栽柳使了不少绊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栽脏陷害、嫁祸污蔑,最后甚至还被挑断手筋,废了一身修为。
封念原先想折碎他一身傲骨,却渐渐地对张裁柳的不屈坚韧产生好感,开始为他撑腰出头……就比如,江秋会在一次被封念传唤为张裁柳疗伤时,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而被封念一掌拍死。
江鹤亭惊得一时说不出话。写这话本的人是如何想的?
好一出惊世骇俗的戏折子。
然而随着他越往后翻那本书,却意外发现话本中受尽屈辱的张裁柳,竟还与自己关系匪浅。
张裁柳师出于“二十一仙门”中的蘅云宗,乃是江鹤亭一至交好友的儿子,按辈分来算,张裁柳还须唤他一声师叔。
江鹤亭脸色发青。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辈受此劫难。
人间,曲水城中。
身为“三鬼”之一,封念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他早已让所有下属都服下一种毒药,每隔半个月便要服用解药来缓解,否则便会沥血而亡化成尸水,这样一来若是有心怀不轨的属下也会掂量掂量敢不敢承担起后果。
再加上江鹤亭如今这具身体是个的丹修,封念还额外为他下了一种蛊,发作会如何尚不得知。身体也不如剑修强健,身上的所有灵力凑一凑都不够一路御剑飞行到灵霄山,更有可能跑出去没过多久就在半路上毒发身亡了。
江鹤亭不由蹙眉。
按照话本所说,待会应该是张裁柳与封念的初次见面。正道少侠张裁柳为追捕邪祟,误打误撞闯进被下了药的魔尊封念房中,封念正处邪火焚身之际,抬眼看到一清俊少年就做了霸王硬上弓之事。
书中张裁柳武力不敌,后来又被封念化了内力带回玄玉京百般折磨,痛苦不堪,由前途无量的少侠变成魔头身边的脔宠,这任谁都受不了。
江鹤亭初次看这话本时甚至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整整衣袖,起身离开。
若话本中是真的,江鹤亭绝对不会抛下张裁柳不管不顾,自从知道了这话本故事后他就想方设法阻止情节发生,两天前封念突然赶来这座小城,江鹤亭后脚就跟了上去,总算是赶上一切发生之前了。
此时月上柳梢,城中灯火璀璨。江鹤亭抬步走上三楼,按照话本中的“那妖物化作一缕黑烟猛照窜进了三楼右边第一间房中,张裁柳赶忙提剑跟上”这段,伸手扣响那间房门。
算算时间,封念刚中了药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张裁柳也还没到,只要赶在他之前给封念喂下解药,张裁柳就不会落到那般境地。
房中沉寂良久,一道低沉声音传出:“什么人?”
江鹤亭整整衣袖,学着从前江秋的样子开口:“大人,属下江秋。”
语毕,房门轰然打开。
江鹤亭步入厢房中,下一刻,房门在他身后猛地关上,似乎表明着房中主人不妙的心情。
房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借着窗外大片倾洒的月光,江鹤亭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
绕过素绢刻花屏风,轻微的水花声传入耳中,就在江鹤亭仔细辨认间,一簇火焰突然于不远处跃起。
江鹤亭下意识朝那边望去,就见男人只着白色里衣立于浴桶边,水珠从发梢没入衣襟,烛光下衣衫湿漉地贴合在身上,显出紧实肩背腰身,浴水而出,浑身像是白玉雕成。瞧上去俊朗年轻,但浓郁的杀气连俊美面孔上的红晕也掩盖不住。
这就是恶名远扬的“引祟”封念?江鹤亭迅速回忆了一下世间对封念此人的评说:三恶鬼之一、作恶多端、实力高深莫测。
下一刻,连江鹤亭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就在一瞬之间单膝跪下,目光低垂。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千万遍般自然。是江秋刻在身体里的臣服。
江鹤亭不由皱眉。
还不等他开口,冷冽如山颠冻雪的声音自上而来:“可有‘百日红’的解药?”
不过声音微哑,似是忍了许久。
江秋作为封念的下属,虽然文中提到他是个尽炼些邪门方子的丹修,但也会备些丹药以防万一,像“百日红”这种的东西,“江秋”自然拿得出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