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看孩子们都不说话,脸上讪讪的,开口道:「我听街坊说外地都挺严重的,大家怕以后跟解放前那些年似的,日子一天难似一天,我就想着攒下点……」
为自己辩白了一句,张桂芳知道自己让孩子们担心丶为难了,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唐植桐那叫一个又气又自责,问道:「您就没想想自个身体能不能遭得住?去医院看病丶在家修养,是不是花的更多?是不是得不偿失?」
「我哪有那麽娇贵?早些年你奶奶也是这样,不一样熬过来了?」张桂芳见儿子终于跟自己搭话,振振有词道。
唐植桐听张桂芳这麽说,那叫一个气,掏出烟来,一颗烟捏出来了一半,又塞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压住脾气,问道:「妈,我奶奶身体亏的厉害,走之前是不是乾乾巴巴的?您要是也那麽干,让我们当晚辈的心里怎麽想?」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面对儿子的质问,张桂芳声音又小了下去。
「妈,眼下咱家还没困难到那程度,我不是也跟您说了吗?等春节前我再去一趟大伯那边,从东边买点粮,不光把贴补一下咱两家,也捎带着贴补一下大伯和小姑。」唐植桐知道张桂芳是为这个家考虑,努力压着增增上窜的无名火,又解释了一遍。
「到处都难,像你这麽想的肯定很多,东边才多大点地?能有多少富馀?那边的人不知道这麽做?等你过去还能有?」张桂芳嘟嘟囔囔为自己辩解,没敢大声。
唐植桐这下忍不住了,点上颗烟,吸上两口,老人有时候就是很固执,怎麽说都说不通,打也打不打,骂又骂不得,最终还是得试着去说服。
「妈,办法我肯定是有的,您放一百个心。」
「即便您觉得我整不回粮食来,那也得相信国家吧?咱这可是四九城,关系着国家的脸面呢,日坛那一块那麽多外国鬼子,让他们看到咱百姓人人面带菜色,这脸面还要不要了?」唐植桐实在没辙了,只能用这种话往下盖。
「静文,你说,你同事是不是这麽说?」为了增加说服力,唐植桐拉上了小王同学。
「嗯,妈,您就放心吧,我同事都这麽说。」小王同学知趣,马上搬出「同事」给自己丈夫助威。
「妈,静文的同事那可都是干部,知道的总比咱这边的街坊更多丶更准确吧?您别听外面那些嘴碎的老娘们胡吣。」小王同学说完,唐植桐立马接上,试图让张桂芳扭转观念。
「你这孩子,说话怎麽这麽难听,街坊也是好心。」张桂芳信了大半,气势弱了下去。
「他们想攒攒去,咱不管着,反正咱家平时就按定量吃,以后咱家也用称,明天我就买回来。星期天改善生活,这一条不变。」唐植桐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一锤定音。
「你这孩子,我不省了还不行吗?都是一家人,用什麽称?」张桂芳抗议道。
「不行,就用称。凤芝,给你个任务,以后每天中午都盯着咱妈吃饭,每天向我如实报告咱妈吃没吃,有没有少吃。也不让你白干,每个星期奖励你一颗糖。」唐植桐压根就不接受张桂芳的抗议,给妹妹安排了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凤芝一听有糖吃,一下子也不委屈了,虽然眼里依旧带着泪,但脸上却挂上了笑。
「你们兄妹感情把我当犯人呢?」张桂芳哭笑不得道。
「就这麽定了!」唐植桐将菸头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捻灭。
唐植桐不是不想让家人吃好一点,就空间里的东西来说,天天大鱼大肉三年都没问题,但这年头人与人的距离,近,太近了。
一旦有出格的举动丶说漏的话丶不符合潮流的身材,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唐植桐目前只能让家人稍微欠着点,不要吃那麽饱,绝对不是想把家人饿出毛病来。
唐植桐心里不好受,说完回厢房装了一兜松子,折返回来一人分了一把:「今晚都吃了,个人吃个人的,互相监督着点,吃完洗澡。」
说完,唐植桐独自一人来到门外,又点上了一颗烟,抬头望天。
他知道母亲说谎了,但没有点破。
什麽攒下一点,只是藉口罢了,肯定是将中午的那顿省下来,匀到了几个孩子身上,这种事早年奶奶没少干,所以唐植桐才坚持用称。
如果说张桂芳做错了,那就真的是昧良心了。
这年头的女人难,嫁做人妇丶当了母亲的,难上加难。
作为妻子,首先得保证丈夫不被饿倒,否则家里就很可能断了经济来源;
作为母亲,肯定希望孩子们能身体健康的长大成人;
作为儿媳,只要有点良心的,都不会从老人嘴里抠粮。
所以,最终为难的只能是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