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跟我说,那是溺死的鬼魂在下面拉扯脚腕。幸亏附近刚好有人把我拖了出来,但回去后也大病了一场,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之后我再也没去过那块地方。”
听起来确实挺可怕的,克拉夫特觉得这个比喻很贴切,“那为什么又能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说实话,在那继续呆下去,也无非是另一个死水坑,哪怕没有那次,也迟早会死在什么别的病上。”走出越远,见识赋予的眼界越使他能看清原有的生活。
“抱歉,我想您并不想听这些抱怨。”
“不,很高兴有机会跟你们聊聊,平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克拉夫特抬手擦拭脸侧,并顺延至后颈。有些微的不适在身上游走,可又找不到具体在哪。
似乎是什么被光源吸引来的夜间飞虫,若即若离地在视野外骚扰。
“我说过,我们是一个整体,有所交流才会增进了解。世上没有谁能一人成事。”
库普没法接话,事实上他觉得这比较接近于安慰,克拉夫特在非工作状态很难吐出什么负面评价。
“话说回来,如果你是出于对过去的不满选择踏上船,要是现在能有安稳的选择——我指像戴维那样一份体面、收入不菲的发展方向,伱觉得会不会更适合你?”
夜风里,扈从先生打了个激灵。诚然,有时候他出任的是一个不太需要多思考的角色,但这不代表他真的不聪明,相反的,他反应速度还挺快。
这怎么听怎么像话里有话,而且克拉夫特还扭头看了一眼,虽然目光不完全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投向后方。
“我没有什么改变的想法。”没有多思考一秒,库普的答案脱口而出。
“或许你该考虑一下。”事实跟他想的不太一样,看样子教授好像是认真的,“你的学习能力不错,虽然年龄稍偏大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走进学院,我的介绍信还是有点份量的。”
“您说笑了。”要库普相信自己能上大学,不如相信瞎子复明。
“或者我也可以向祖父引荐你,对一位有勇气、有经验,跟随经历过险恶战斗的扈从,给个骑士名头他还是舍得的。北境的地方大得很,就是开荒可能有点难。”
库普沉默了。如果说之前一个过于荒诞,后一个就是完全准确地命中了靶心,真实度还很高。
梦想来得太过突然,最理想的状况下,一个扈从的人生结局就是这样。好像现在点头应下,一块属于他的骑士领就会在北方等他。
“怎么样?当然你最好还是继续学些东西,毕竟技多不压身,回北边的云杉林里,要学什么就不容易了。”克拉夫特建议道,这确实出于真心考虑。
有个能办事的人固然不错,可自己的期望未必就符合他人的愿望,伊冯就是一个例子。
抛出的问题如当头一棒,给库普彻底敲懵了,机械式地跟着走了好一段也没缓过来。
克拉夫特也不急着要回答,活动脊柱后,隐约的不适感仍没有散去。他追溯最近一次感受到这种不适的记忆,是在昨日来到墓园时。
无形小虫般的感受始终骚扰着项背,乃至产生叮咬似的细小刺痛。
再一次地转头向后方,库普正低头整理爆炸的思绪,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与特姆河水汽相溶的潮湿夜色。
【是什么?】
不是身体上的感觉,那就是精神反应,有什么触动了精神感官。
不确切的通感很难确定来源,克拉夫特首先排除了所处位置环境因素,来时走的是同一条路,那时并没有发生。
他选择再走一段看看。
几个转弯后,那种感觉非但没有甩脱,反而因为有意注意或别的什么变化加重了,不明显地清晰了些。
飞蚊样缭绕不散的微小瘙痒、刺戳中,像老饕细嗅菜品分辨香料那样,克拉夫特闻到了一丝恶意,太过渺茫而不能肯定。
不过随着接触,它的方向逐渐地明晰了一些,但仍不稳定,形若一只时时变换位置的眼睛,在什么缝隙间跳跃,投来有实质的视线。
【或者就是如此】
但两侧的民居虽连成一片,之间并未打通,除此之外也缺乏隐蔽位置。
在又一个拐角,克拉夫特假作无意地朝大致方向扫视,那是一座封闭的建筑,窗页紧闭,门前踩碎的莴苣残叶显示白天有人在此地摆摊售卖蔬菜。
库普措不及防地发现克拉夫特迅速启动,冲向街道一侧,并不宽阔的街道对他而言不过是两三步,转瞬即至。
行动前他就确定了目标,在一处刹住、猛地跺下。脚下石板一端受力翘起反转,腐臭无光的下水道空间暴露于照明下。
晚一步的库普手提页锤赶到,望向下方。残缺的菜叶浸泡于黑绿色水体,几缕泥沙打着旋沉降。
“发生了什么?”
“就当一时疑心病发作好了。”克拉夫特收回拔出一半的配剑,用脚把石板推回原位,“话说,你想得怎么样了?”
“不确定。”库普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目标明确。
“说起来,我一直很敬佩您,毕竟您救了我不止一次,最早那次还是在文登港。但现在,克拉夫特教授,您已经是学院的中心之一了,连公爵都会发出邀请,可以凭医术取得任何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再亲自踏足下这些水道?”
“。”
“我不确定。”